广闻宅中摆放着一张张梨花书案,学子们坐在案前竖起书早读着。
晨读主要是预习和复习学习内容,因为目前还未授课,今日是独立晨读,谢霖从书袋里掏出来一本《大学》读了起来。
还没读两句一个哈欠便袭来,他赶紧低头拿书掩住悄悄擦了泪花。
小谢公子的泪失禁体质挺让人无语的,谢霖已经往死里把控情绪里,但这种生理性眼泪完全没办法。
齐泽熙博士是专门教授四书五经的博士,但此人年岁已高,出了上课平时的早读自习由助教冯玉负责。
冯玉在教室里踱步着,手里也拿了本书读,看起来挺专心致志的,但地下学子做了什么小动作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刚刚敲醒一个双眼迷离快睡着的倒霉学生,现在大家都打起来精神。
谢霖偷偷瞟一眼冯玉,看那人没注意这个方向,偷偷送了口气,结果第二次打哈欠就被敲桌板了。
冯玉拿手上的书在他面前的书案上磕了磕,效果很是明显,谢霖赶紧集中精神大声读书,冯玉走后还不敢松懈。
这样一搞,困意瞬间消失了,谢霖也越读越起劲了。
薄薄一本《大学》,里面蕴藏的知识却很是深奥,谢霖读到了熟悉的“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多读多背,可便于日后融会贯通果然是正确的。
他现在非常感谢感谢语文的文言文阅读和古诗词鉴赏,让谢霖读起经典著作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费劲,甚至渐渐激动起来,知识就这么愉快地进了脑子。
待到早饭铃响起他才回过神,眼前的书早就翻了十几页,他将一段话读完然后拿了个书签插到那页上,准备趁第二遍铃响起前再看看前面经典的句子。
冯玉收了书准备去食堂了,便看到谢霖拿了个镂空雕花的金片,往书页上一插便卡在那页,顶部还有连接处露在书侧,合上书一眼便能看到。
好精致的书签,冯玉在感慨看起来价格不菲外更觉得设计得巧妙。
他刚俯身想问问谢霖在哪买的,第二遍铃便响了。
一股风从他身前穿过,谢霖极速冲刺往食堂跑去了。
……
这孩子吃饭真积极,冯玉无奈摇摇头,翻了一下书案上那本《大学》记下了谢霖的名字。
食堂里排起长长的一队,沈常谦定睛一看,竟然有虾饺。
晶莹剔透,冒着热气的五只水晶虾饺静静躺在小蒸笼里,鲜香扑鼻,令人口齿生津,江南的孩子都好这一口,沈常谦也不例外一个急转弯就加入排队行列了。
他勾着头看看前面还有多少人,就看见谢霖虔诚地捧着一笼虾饺离开队伍了。
太强了,要是能帮他打一份就好了,但是国子监规矩严他可不想惹事,只能看到案上的虾饺一点点变少。
应该不至于吃不到吧?沈常谦越发担心起来,他后面还有几个学子也在坚持排队,都不想放弃。
前面还剩十几个人时他早已饥肠辘辘,数了一下正好能到他,后面的学子有的直接放弃了。
谢霖坐在小桌上吃着饭,也注意到沈常谦在排队,二人相视一笑,谢霖夹起一只虾饺用口型示意沈常谦“好吃”。
可他刚把虾饺塞进嘴里,就看到沈常谦前面的人被插队了。
沈常谦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高一矮的两人,矮个子那人唯唯诺诺,被插了队也不敢声张,只是低着头做缩头乌龟。
沈常谦拍拍前面人的肩膀,一高一矮看过来,高个子一脸不耐烦地说:“你有事吗?”
沈常谦生气地说:“你凭什么插队。”这件事情很严重,他吃不到虾饺今天得难受一天。
矮个子为那人辩解起来:“他之前在我前面,去茅房耽误了。”
高个子“哼”了一声,似乎没把沈常谦放在眼里,转头便不理睬人了,留下矮个子一人。
“你当我瞎啊!”沈常谦的火一下子起来了,他回头问后面的人:“这个从来没排过队,是刚刚插进来的,后面排队的应该都能看到。”
周围的学生都转过头看热闹,然而后面的同学却都没吱声,甚至有人害怕得逃走了。
同学们看没了热闹也转头做自己的事了。
高个子领了虾饺,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一人展开双臂拦住了。
谢霖大声开麦:“我看到他插队了!把不属于你的食物放回去,自己排去!”
周围一双双眼睛又落过来,由于他喊得声大,整个食堂都能听到,隔得远夫子都往这边瞅了。
程祎赶紧放了筷子往那边走去。
看清那人之后他不屑地笑了出来,这小娃娃比矮个子还矮,长得倒是细皮嫩肉,感觉能一拳打哭。
矮个子又凑过来调和,理由还是和之前一样。
“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我都能记得你前面是谁,”谢霖指了指旁边一个人,他记得这人之前一直排在矮个子前面,问道:“这人排过队吗?”
沈常谦也注意到那人:“我也记得你排我前面的前面。”
那人突然被一指,慌乱起来,磕磕巴巴说:“我…我怎么记得。”
谢霖皱眉:“插队这个比你高多了,后面突然来个高个你感觉不到?”
矮个子感觉事态有些严重了,感觉领了最后一笼虾饺塞到沈常谦手中
那高个不耐烦地开口,非常暴躁:“你让不让人吃饭了?!”
说着说着急眼了用力将谢霖一推。
谢霖没料到这人会动手,一瞬间没有站稳,他狠下心两眼一闭决定摔得难看一些,最好在地上滚两圈,然后顺脚勾倒一张桌子。
看看到底谁能装!打同学可比插队严重得多。
但事情没能如他所愿,他被守在后面准备随时动作的程祎稳稳地接住了。
“……”
谢霖歪在程祎怀里瞪大了眼睛:烦死了!
老师和杂役闻声赶来,看着一堆人围在一起,大声呵斥道:“干什么呢!不好好吃饭在惹什么事?”
说话的是一个看着年轻却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名叫陈润明,威严的神情和大嗓门让高个子都不由得一颤。
程祎把怀里的人扶稳,准备松手,谢霖却一把抓住程祎的胳膊然后挂在了他身上。
谢霖眼泪哗一下涌出来,指着高个子哭诉道:“老师,这人推我,我脚崴了!”
高个子不可置信,他明明看到谢霖被人稳稳当当抱住,连踉跄都没有,这会儿突然说自己脚崴了,于是着急说:“不可能!他装的!”
程祎则瞬间紧张起来,用了力一把把谢霖公主抱起来,问道:“哪只脚?”
怀里的人狡黠地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疯狂使眼色。
沈常谦早就知道谢霖什么尿性,一把抓住要逃跑的矮个子,往谢霖那边走去。
“右脚……这人插队,我只是提醒他一句,结果他就恼羞成怒推我了。”
谢霖十分委屈地开口,周围学子看他的可怜样子也为他说起话来:“是这人推的,我们看见了。”
沈常谦站出来对陈润明解释了来龙去脉,把与事件沾边的,排在他前后的人都指了个遍,这些人才承认插队的事。
高个子一个劲指责谢霖是装的,但没几个人信他。
程祎直接抱着谢霖请示陈润明:“陈老师,我先带他去上药?”
陈润明丝毫不质疑,点点头让他们走。转头就训斥起学生来,整个食堂都回响着斥责声,最后是廖奇过来劝了一通这才作罢,罚了两人抄了十遍校训。
等到陈润明吃完饭出了食堂,廖奇才追上去开门见山地说:“刚刚挨训的可是张家大公子,张将军的孙子啊!”
陈润明像是早就料到了,咧着嘴点点头。
廖奇无语:“你知道?那你这是公报私仇?”
陈润明是教射的老师,曾经是张将军的学生,可二人近年闹的不愉快。
具体什么原因廖奇不知道,但能打听到这个程度也算花心思了,毕竟二人表面功夫还维护着,甚至陈润明入职金陵学堂时张将军还送了贺礼。
陈润明斜了廖奇一眼:“你管那么多?我是公事公办吧?本来就是那小子的错!”
“是是是,”廖奇附和道,又面露难色:“我就怕他回去告状,这开学第一天,搞成这样多难看啊!”
“老子还怕他不成?”陈润明来气了:“有本事来学堂当面闹,现在他孩子在我手里,我看到底谁不好过!”
话说到这个份上廖奇也劝不动,陈润明这么有底气那他也用不着担心了。
反正不关他的事!便甩甩袖子回去摸鱼了。
张武大却连九日都等不得,上了一天课越想越气,虽然他一张校训没抄全扔给矮个子了。
同学假惺惺上前讨好他,被他大骂一通,一个二个也不想理他了。
要不是看在张将军份上谁愿意掺合,他们宅现在惨的不仅有矮个子,还有不幸围观过那场事故的人,都被张武大盯上欺负了。
张武大打听到了陈润明的身份,止不住阴暗地笑了起来。
不过是他爷爷养的一条走狗罢了——张将军麾下的学生平日都任由张武大使唤。今天陈润明瞎了没认出他,过几日定要他付出代价!
谢霖身为沈江临的儿子倒是让他有些忌惮,不过他爷爷官职可比沈江临大,警告警告还是可以的,定让那小子再也不敢惹他!
他回舍立刻写了一封信回家,期待着张将军过几日来好好运作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