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三花拉稀了。
宁琛手忙脚乱地清理、照顾,各种百度,又带去宠物医院检查,生怕三花死了。
小猫崽不睁开眼睛,不长到一个月大的话,一切都难说,随时有可能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就没了。
因此只能多加照料。
宁琛每隔两小时就看看动静,饿了喂奶,拉了就得清理,睡了也要时不时看两眼。
就连他自己睡觉,一晚上都定四五个闹钟爬起来去看看三花情况,知道三花还有心跳,才半梦半醒爬回床上继续搂着我睡。
或许是他照顾得太细心,三花对他很有好感,总想让宁琛抱着,不抱就叫。
明明眼睛都没睁开,却喜欢在宁琛身上扒拉,吃奶似的咬宁琛,简直把他当妈。
本来我就不喜欢宁琛摸别的猫,这么一看更烦了,要不是它只是只小猫崽,我都要变成猫约架了。
宁琛却说:“你小时候也喜欢咬我。”
我:“放屁。”
“你小时候毛绒绒一小只,芝麻馅似的,可爱死了,不仅爱咬我,还老舔我,非要趴在我身上睡。”宁琛追忆往昔道,“长大之后就跟我生疏了,唉……”
我:“……”
真是好想给他一巴掌。
宁琛感受到我的杀气,连忙岔开话题,讨好道:“你说你吃一只小猫崽的醋干嘛,我只喜欢你。”
我不爽:“谁让你那么多情,见一只爱一只,你说我不忠诚,结果你呢,你摸摸自己良心,这是你第二次带别的猫回家了。”
想起他抱着那只狸花的画面就来气。
宁琛把三花放进猫窝,凑过来抱我、亲我,解释:“之前那次真是没办法才带回家,那只狸花被弄伤了腿,我刚好把它送医院治疗了,治好后医生说它只亲我,让我带回家。”
我冷声道:“然后你就带回家了,还找什么借口说给我当朋友。”
猫是独立性很强的动物,根本不需要朋友。
“……我也没办法嘛,”宁琛心虚解释,“它刚开始看不见我就不吃不喝,很黏我,我只能先带回家试探一下你的想法,你看我最后还不是只有你嘛。”
他就是圣母,看见一只猫就想给一个家,招惹了一堆猫,还无辜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干。
小区楼下还有一群猫等着碰瓷他呢。
“我错了好不好。”宁琛蹭着我颈窝,又开始撒娇,“我真的不会再养猫了,这一辈子只养你一只。”
三花被他冷落了太久,感受不到宁琛的气息,又开始叫唤。
宁琛发誓道:“我只是想救它,如果三花能活下来,我会给它找领养的。”
我无奈替三花转达:“它叫你呢,妈妈。”
不得不说,宁琛身上有股难以形容的母爱,我小时候也曾这么觉得。
他想救猫没有错,毕竟我也是他救下来的其中之一。
捡到三花的第九天早上,它睁眼了,即使还没完全睁开,但依然很让宁琛激动。
“小满,快看,它睁眼睛了!”宁琛手里捧着三花凑到我面前。
我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极其漂亮的蓝瞳。
三花睁眼只有一小会儿,很快又重新闭上,转而张嘴嘬咬宁琛手指。
“好漂亮的眼睛,”宁琛自然也看见了那双眼睛,然后问我,“蓝眼三花,在你们猫界算是顶级大美女吧?”
这种确实罕见。
如果它能顺利长大的话,方圆十里都会有猫跟在它屁股后面。
宁琛用手指逗着三花玩,有些高兴:“它能睁眼,是不是说明能活下来?”
我摇头:“不能保证的。”
小猫崽的生命总是很脆弱,谁也没法保证。
睁眼之后,三花有点不愿意吃奶,宁琛强喂都没办法,急得团团转。
晚上九点,三花开始精神萎靡。
宁琛跟我讲的时候,我刚下晚自习,他说已经带着三花去医院了。
我去医院找他,问道:“结果怎么样?”
宁琛垂着眼睛,神情低落:“还没出,不过医生说可能活不了几天,就算他来养,也不一定能养活。”
我牵住他的手,才发现他手心一片冰凉。
我忽然意识到宁琛太在意了,如果三花最终没活下来,他一定会很难过,可我已经没法劝他别太上心。
宁琛喃喃道:“明明早上还好好的,还睁开了眼睛,我已经看得很仔细了……”
我抱住宁琛,让他靠在我肩上,安抚揉揉他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下巴抵在我肩膀,难过问:“小满,你像它那么大的时候,也这么脆弱吗?好像一个眨眼就会消失。”
可生命就是转瞬即逝的。
我说我不记得了。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太难了,我以后再也不想养猫了。”宁琛埋在我的肩上闷声说。
他说不想再养猫,其实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这样我就是宁琛这辈子唯一的猫。
可现在,我只同感到他的难受。
甚至想,如果三花能活下来,我愿意和宁琛一起养它。
三花的检查报告都是阴性,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没什么精神,也不怎么动弹了。
医生开了高糖和益生菌,强行给三花喂了药,对我们说:“听天由命吧。”
我们带着小猫崽回家。
三花拼命在宁琛手里嗅闻着,好像想在生命的最后努力记住他的气味。
宁琛想把三花放回猫窝的时候,它还在很不舍地小声叫唤,它已经太累了,连声音也变得微弱。
凌晨三点,宁琛爬起来看猫,发现三花早已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宁琛手捧着三花的尸体,情绪终于崩溃,眼泪夺眶而出:“小满,它死了,我没能救活它……”
我擦掉他的眼泪:“宁琛,别哭,它会记得你的。”
“可它还是死了,我以为能活下来的……”宁琛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它才那么小,那么多好吃的没吃过,连睁开眼都那么短暂,我以为它能健康长大的……是我做的不够好吗?它早上明明睁开了眼睛……”
生死有命,这就是猫的生存法则。
宁琛已经很尽力了。
我们在半夜出门,带着三花去附近的公园偷偷挖坑,宁琛亲手把它放进坑里。
宁琛说:“对不起,没能救活你,希望你在那边快乐、健康。”
他太善良了,表面大大咧咧神经质,实际心思敏感细腻,为会自己救不活一只小猫而自责难过。
我看见他流泪的眼睛。
这一刻才突然明白人类眼中死亡的悲伤和无奈。
回去后,宁琛一直情绪不佳,整个人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我吻了他流过泪的眼睛。
他颤颤抬起眼看我。
我说:“猫的一生最多不过十几年,如果我只能陪你十几年,我死掉的时候,你也会很难过吧。”
宁琛猛地抱紧我,声音哽咽叫我的名字,说不出其他的话。
我抱着他说:“可我也觉得,人类一生将近百年,可以养好多猫,我并不会是唯一,在我走后,你依然可以养其他的猫。”
“不养了,再也不养了……”宁琛的泪落在我颈侧,他颤抖着说,“我没法接受你离开,小满。”
“我们总得为产生羁绊而付出悲伤的代价,”我轻吻他的后颈,柔声道,“我很幸运能遇见你,不管是做猫,还是做人。我想三花也一样,所以不要太难过。”
就算有一天我离开,也不要太难过。
我不愿再见他流泪的眼睛。
我希望他是幸福的。
*
以前我从未去想过人和猫寿命不相等的事,和宁琛在一起算是临时起意,没考虑过太长远的未来,走一步看一步。
但经过昨晚,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寿命的不同。
我问章甜妖灵的寿命有多长。
她回答我说平均三百年。
原来不止人和猫寿命不相等,人和妖也是如此。
我是猫的时候,宁琛要接受我某一天会离开。而如今,如果一生顺遂的话,我需要接受宁琛比我先走。
我发现爱并不是要去慢慢想清楚的,可能在我看见宁琛伤心的那个瞬间,想到失去他以后漫长的一生,再也无法见他一面,就失去活下去的勇气时,才意识到爱早已经刻骨。
妖灵里存在一种生死契约,能让妖灵完完全全地属于爱人,一旦和爱人缔结此契约,就相当于将生死系在对方身上,算是一种殉情的手段。
以前我觉得,我一辈子也不会做这种蠢事,把生死挂在别人身上,为爱而死,多可笑。
可现在,却心甘情愿。
章甜劝我考虑清楚:“我知道谈恋爱的时候会很上头,但不要一时冲动。”
我说:“我没冲动。”
章甜苦口婆心:“人类就算再爱,结婚也有可能离婚,如果二三十年后,你们分开了,可你的命依然系在他身上,生死都不由自己,你真的想好承担这个风险了吗?”
我:“我清楚。”
章甜劝了我很久,可我态度坚决。
最后她头痛道:“我实在不理解,你一只猫怎么能爱成这样。”
是啊,一只猫怎么可以爱一个人类成这样呢。
动物的天性从来都不是为爱而活的。
生存才是猫的第一要义,怎么能把生死系在别人身上。
可是,没有宁琛的一生,我该如何去释怀。
就像他那天颤抖着抱紧我,对我说“我没法接受你离开”。
我想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