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毫不亚于汉城的交通让车上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苏见看了眼时间和前方纹丝不动的车流，认为这样下去，他们可能没办法在天黑之前到达酒店。

好在他不是一个容易尴尬的人。

五点过几分，天空渐渐变成了一片墨蓝色。大约没有进行过这么长时间的驾驶，祁晟的神情始终严肃认真。

一丝不苟望着前方，随时准备发动汽车的样子，让一旁的苏见都不由替他感到疲惫。

他从汽车起步后和祁晟寥寥几句关于工作的谈话中意识到，对方昨晚落地到现在仅仅只休息了四个小时。

而因为对“司机”的不放心，导致苏见在整个行驶途中，没有一刻懈怠，简直比祁晟本人还要紧张。

他倒是很想接替老板坐上驾驶座，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没有驾驶证。

等到天空彻底黑下来，他们终于以爬行的速度驶过了最拥堵的地带。

苏见松一口气，开始强迫自己和祁晟聊天，好让他不至于在乏味的行驶中无聊到睡着。

但因为实在没有话题，在短暂、肤浅的交谈后，二人聊起了工作。这大概是除了开车以外，第二乏味的事了。

没几句，苏见就开始打哈欠，祁晟余光瞥到，止住了话音，几秒后，开始说另一件事。

苏见的瞳孔随着他的不疾不徐地讲述微微放大，这才知道，原来之前的工作人员因为这几次的联络认识了对方老板的女儿，为了讨好她，带她在凌晨三点半的街道上飙车，结果撞车进了警察局，又扯出了中饱私囊的腐败事件。

对两家公司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竟然是这样？”诧异之余也让苏见产生了一种在看八点档狗血连续剧的感觉。

祁晟“嗯”一声。

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就在苏见以为，他会指责那位员工的过错之时，祁晟却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苏见没有想到的方向：“他在追那个女孩儿。”

这不难听出来。苏见问：“追上了吗？”

祁晟分了一部分目光过来：“当然没有。”

熟悉的口吻和略有些难以置信的目光，仿佛是在质问苏见——你怎么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苏见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奇也在对方冷漠而无语的目光中消弭干净，从而认识到，一个合格的秘书不应该和老板谈论这些。

于是适时结束了话题，假装忙碌地拿出了手机。

好不容易展开话题，并将气氛调节得这样融洽的祁晟因久久没能等到下一句，不得不冒着极大的风险朝副驾上的人看了过去。

见苏见低头，全神贯注好像在回复谁的信息，嘴唇微抿着扯了一下，旋即挪回视线，专注在车辆驾驶这件事上。

开车是件很危险的事，而且他承担的不仅是自己一个人的生命安全。

即便如此，祁晟仍旧在稳步前进的车速中瞄了苏见好几眼。

苏见对此全无察觉。

他搜了几家驾校，考虑是不是应该去考一个驾驶证回来，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推送。

是苏见曾经订阅过的某个账号，时不时会发一些行业内的信息和采访。总爱用夸张的标题来渲染，实际根本不是那样。

苏见大致扫了一眼，兴趣不大。

终于，他们在长达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后到达酒店。苏见的房间和祁晟在同一层，这个时间电梯总是没办法空下来。

等待的间隙，祁晟接了个电话。

电梯门也在这时打开，里面是一个家庭，有个七八岁的抱着篮球的小男孩儿，没等电梯门完全打开，就迫不及待地向外冲。

一头撞在正在讲电话的祁晟的大腿上。

祁晟对小孩子的耐心几乎为零。

在他看来，这种生物存在的价值似乎就是为了捣乱，而且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可爱。

重要的是，他将嘴巴周围那层黏黏的白色液体蹭在了祁晟的裤子上。

这是祁晟无法忍受的。

“没关系。”苏见在电梯门关闭后开口：“只是奶制品，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毕竟安抚上司的情绪也是他如今重要的工作之一。

祁晟在苏见开口后就不再那么冷冰冰，他当然知道是奶制品，否则能是什么。

而后根据粘稠程度判断出是酸奶，蹭掉就会留下一块白色印迹，这并不妨碍他对着苏见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可爱的小孩子。”一秒的停顿后睨向苏见，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小孩。

苏见没办法认同他，因为此时的电梯里还有另外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而且，祁晟生不生小孩和这世界上有没有可爱的孩子毫无关系。

同性恋生不出小孩。

那对夫妻在祁晟说完这句话后表现出了明显的不高兴。苏见也觉得这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言论不太中肯，就说：“其实是有的，不能以偏慨全。”

话音将落，祁晟的视线就朝他看了过来。

苏见从他看过来的目光中猜测，祁晟是在为自己没有认同他的观点而感到不满。

作为苏见本人，他对祁晟会不会不高兴这件事本身其实并没有多在乎，可除了苏见，他如今还多了个秘书的身份。

一个合格的秘书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当着其他人的面反驳自己的上司，哪怕他没有道理。

苏秘书有责任在这时候说或做点什么，比如拿出纸巾，替上司擦掉大腿上那点碍眼的痕迹。

可苏见不想那么做，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奴隶，尽管工作本身就是被奴役。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带纸。

正当苏见思考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祁晟突然点头，认同了他：“你说得对。”

苏见怔了一怔，反而无话可说了。

恰好，电梯门打开，一家三口一刻不想多待地走了出去。

电梯门关闭之前，苏见看见那个被父亲抱在臂弯里的孩子悄悄将嘴巴凑向父亲的耳朵，用并不小的声音告状：“爸爸，那个叔叔说我不可爱，我觉得他才不可爱，比旁边的哥哥差远了。”

苏见保持淡定，默默认同。

但他的上司显然不是一个具备反思能力的人，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对此究竟有多不屑一顾。

可作为一个合格，至少有在向着这条路前进的秘书，苏见觉得有必要安慰一下自己的领导，让他不至于因为这句孩子话对得到夸奖的下属怀恨在心，于是并不真诚地安慰：“人的审美喜恶具有主观性，你不用把那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嗯？”祁晟看过来，在接触到苏见的目光后又“嗯”了一声。

他和祁晟的房间紧紧挨着，应该是一块订的。

苏见的房间更靠近电梯，当他停下的时候祁晟也停了下来。

“有什么要我现在去做的吗？”苏见见状询问。

祁晟眉头微蹙，不像有什么事情要他去做，倒像是在等待邀请。

可秘书守则里并没有必须邀请上司去自己房间坐坐这一条。

蓦地，祁晟说：“我比你只大了三岁，我没有那么老。”

苏见愣了愣，接着在他冷漠却认真的目光中意识到，让他这么不高兴的原因在哪里。

苏见感到有些无语，不知道一个孩子随随便便的称呼有什么值得祁晟这么耿耿于怀的去计较，但还是说：“你不老，你很年轻。”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祁晟便舒展了眉心。

似乎是高兴了。

应该吧，苏见不是很确定，毕竟他的上司只是从臭脸，变成了有点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