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威！你的信！！”

刚下岗的黛威抬手，接住送信士兵扔过来的一摞信封，原本耷拉在身后的狗尾巴迅速摇摆起来，越摇越欢快。

同样下了岗的维克走过来，探头往黛威手中的信封上瞥了一眼，“东北的邮戳，是1022寄过来的信？”

“我看看！”黛威把手里没有挂带的步枪塞给维克，从裤腿中拔出短匕首，隔开捆着信封的细麻绳，迫不及待地要现场读信。

“信封怎么损坏的这么严重，送信的车在路上遇险了？”维克拈起割断的麻绳看了两眼，又凑近鼻端嗅了嗅，上面有干涸的血迹。

“怪不得信这么晚才送到呢，看邮戳的时间，是大半个月前发过来的——让我看看姐姐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她在东北过得好不好……”

黛威急匆匆地展开第一张信纸，还没等看上俩字，集结哨突然响了起来，哨声短促无长声，是紧急集结。

“要行动了？”黛威无奈叹气，将还没来得及看的信件全都塞进自己的携行具里，从维克的手中接过枪，两人一起向着固定的集合地点奔去。

“那等任务结束后再看吧……”黛威在奔跑中抬头，看了一眼今日晴空万里的蓝天。

西北的风沙呼啸，差点将她扎在头后的马尾辫吹散。

…………

“已驱逐出区，目标向西南直行，预计十三分钟后到达拦截区域。”

“收到。”

“姐，行动顺利。”

1022轻笑一声，将想要从耳麦上拿下来的手又摁回去，低声说道：“你也是。”

交流频道另一头的黛威掐断通话，持枪起立，和通讯兵交换位置，“谢谢。”

通讯兵理解地拍拍黛威的肩头，“小意思~”

另一边伏击的特种小队跟那支国外势力对上，立即开火拦截，士兵们这一个月来的训练成果在此时展现，林间不时响起敌军中弹后倒地的响动。

树丛太密，敌军来不及去通过同伴中枪的部位判断袭击来自哪个方向，一旦有蹲下检查尸体的意图和举动，下一刻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就会是自己，只能端着枪往树丛里乱点几发，招呼着同伴快跑。

敌军说的语言有些陌生，不是A国境内通用的旧人类中英俄三种语言，士兵们正为无法通过语言来判断敌军的下一步动向而感到懊恼，耳麦中响起1022的声音：“他们要分头跑，东、西、西南各一队，分开追击。”

伊利亚的声音紧随其后：“一队西，二队西南，三、四队东。”

接到指令，潜伏在林中的队伍一瞬散开，1022带着自己的小队向西南快速追击而去，斯芬克斯被分在了她的队伍里，这只雕鸮跟大部队聚在一起时没显现能力，分开后宛如杀神附身，平均每走三步就能点掉一个敌军。

原本向西南逃跑的敌军越来越少，一个个倒在沿途、断了生息。1022和斯芬克斯同时举枪，正要了结最后一个向西南方向奔逃的敌人，那个人形兽却忽然停止逃跑，速度极快地向她们的方向扔了个东西。

这个方向的直线上只有1022和斯芬克斯两人，都是久经战场的老手，知道能被投掷的武器是什么，1022在耳麦中说了一句急促的“躲开”，跟斯芬克斯同时向两边扑去，卧地躲避爆炸。

其他士兵也看见敌人朝这边扔了个类似手雷的东西，他们距离不是很远，如果有爆炸都会受到波及，纷纷卧地躲避、寻找掩体。弗格玛在躲避时留意瞥了一眼那个被扔过来的手雷，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好像不是手雷，是一个形似手雷的……

“手雷”砸在树干上，顷刻撞破，炸出来一包水。

……是个形似手雷的小水壶。

斯芬克斯也看见了那“手雷”的真实面目，她恼怒地从地上爬起来，“居然敢耍老子……！”

话音未落，那个敌人又飞快地扔过来了一个手雷，斯芬克斯看见后再次迅速卧地，不敢赌那不是手雷。

这次是真手雷，1022在爆炸声响起后顶着爆炸飞溅物起身，迅速点掉那个想要趁机逃离的最后一名敌人。

距离爆炸区域较近，爆炸余波影响到了1022，她本以为自己这些年恢复得够好了，此时却发现自己在近距离面对爆炸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瞬间无可自控的恍惚——在她曾经险些被炸死之前从来不会这样。

只不过这一瞬的恍惚在她点掉敌人后才后知后觉地涌上了感官，倒是没有耽误正事。1022一直觉得恍惚时的感觉跟困顿地快要睡着时一样，都难以清醒。

得向队长汇报情况，快点清醒过来……

恍惚只是一瞬间的事，在旁人眼中可能根本看不出1022恍惚过，但在当事人的感官里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长久，漫长到令人焦急。

或许是这恍惚与睡眠有同种扼制人形兽行动的效果，1022竟然在恍惚中听见了蛸蛸的声音。

十分短暂的一声，只有两个发音，却令1022忽然间冷汗直下，心惊肉跳。

【“sa ga！”】

危险？这附近有变异种？还是有潜藏在暗处的敌人？

1022立即摆脱恍惚，在交流频道中让自己的队员全体警戒，随后迅速向伊利亚汇报自己这边的情况。她还没能说出蛸蛸对她的警告，西北方向忽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爆炸的冲击波扫过林海，将大地震颤。

地动山摇间，所有士兵本能地捂住耳朵，找树干依靠稳住身形，或是直接卧倒在地。1022捂着耳朵靠在树干上，怔怔地望着爆炸声传来的西北方向。

“……sa ga？”

这种动静，绝对不是变异种能够弄出来的。

待爆炸的余波稍微过去，士兵们从地上爬起来，端枪警惕。

“这是怎么了？”

“西北爆炸？西北地区有化工厂吗？”

耳麦中响起一阵刺耳的电流音，伊利亚的声音断断续续：“完、成……速……西北……北……支……援……即刻……”

1022听取其中的关键词，立即带队往西北赶。

西北需要支援，是有敌人入侵？1022在这个时候回想起伊利亚曾跟她提过的E国备军情报。难道此次入境这支队伍的目的是在西北境内的化工厂安装炸弹引起骚乱，毁坏基础设施，E国好趁机向西北发难吗？

全速奔跑中，1022感觉脖颈上的蛸蛸正在用腕足轻轻地抚摸她的颈侧，像是在安抚她。

以前很少有这种情况，蛸蛸在某种程度上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或者说是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有极为强烈的预感。她现在并没有处于危机之中，更没有感到惊恐慌乱，为什么蛸蛸要安抚她？

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愈演愈烈，1022忍不住出声制止：“蛸蛸，别摸我了。”

蛸蛸随着她的制止声落下而停止安抚动作。

1022在西北陆军生活了两年，这里的一切她都熟悉，可当她带着队员奔至西北陆军境内时，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断壁残垣，只觉得陌生。

爆炸烟尘弥漫在西北的上空，未散的高温炙烤着大地。西北尚且活着的士兵立即组织救援，从废墟里挖掘其他被埋的士兵。

全是犬类人形兽的军队有一个极大的优势，就是在调度救援时极为迅速，犬类人形兽的嗅觉大多遗传自搜救犬基因，在发掘同伴这件事上拥有天然优势。

1022终于遇到一个她不擅长的工作了，她是对于搜救来说没什么大用的血雉人形兽，只能靠力气去帮搜救犬们挖出同伴。

她将犬类士兵指示的地点挖开，搬走上面压盖着的巨石，在那下面发现了一个熟人。

“维克？”

维克听到熟悉的声音，惨白着脸抬头，满脸都是血，眼睛有些无法聚焦。他费劲地眨眨眼，终于看清了将他从废墟中挖出的人形兽是谁。

“1022！”维克一把抓住1022伸向自己的手，语气惊惶到快要哭了，“黛威在下面，黛威还压在下面！我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1022抓紧他的手，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安抚道：“她大概在哪个方向？你先出来，不然没法挖……”

听到动静后过来搭把手的斯芬克斯将手电照向废墟中，1022看清了维克的情况，话音戛然而止。

维克的一条腿被压在断墙下，看样子是已经压断了，只剩下一些与断肢黏连的皮肉在大腿上，使得维克无法脱离废墟。

“……”斯芬克斯从没参与过救援行动，对现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她看向1022，问道：“怎么办？”

1022转头喊队伍里那个力气不小的雌性过来：“弗格玛！！”

刚抱送完伤员的弗格玛听到副队长在喊她，连忙穿越混乱的人群跑过来帮忙。

弗格玛将两臂从维克的腋下穿过，准备随时将人抬起；斯芬克斯一只手拿手电照着维克的断肢，另一只手托着维克完好的那只腿的大腿；1022则从腰后拔出短匕首，开始切割维克断肢上那些黏连的皮肉。

弗格玛从自己的携行具里掏出一个弹夹，让维克咬着忍痛。1022动手很快，切好后立即托着维克断肢的大腿根，和另两人一起将维克抬出去送医。

“她在我断腿下面！”维克吐掉弹夹，浑身痛得发抖，被弗格玛抱离此处时向1022哭吼道，“黛威在我断腿的下面！！”

弗格玛的姐妹克瑞玛听到动静也过来帮忙，斯芬克斯嘴里咬着手电和1022与克瑞玛一起搬石头，挖到维克的断腿后，很快就在手电光束的照射中看见了废墟下埋着的一缕金发。

“黛威！”1022连忙呼唤道，“听见了回话！姐姐来了！！你怎么样？！”

没有任何回应。三人继续挖掘，那一缕金发的主人也终于展露出了全貌，黛威躺在废墟中，正双眼无神地看着上方。

斯芬克斯打着手电，可视程度比另两人要高，一眼就看见了黛威的瞳孔正在扩大，急忙说道：“开始散瞳了……快把她弄出来！”

1022早就俯身下去，查看黛威的受伤状况——比维克还要严重，从腰往下的半个身体都不知道去哪了，血液正在大股大股地往外冒。

就算是对于目睹死亡来说没有经验的人形兽也知道，这种伤势的人形兽活不下来了。克瑞玛和斯芬克斯都不忍直视地别开眼睛，只有1022一眨不眨地看着黛威。

“黛威，黛威？”1022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小声叫着妹妹的名字，将黛威抱起来，带出废墟。

废墟外的烟尘已经散去了许多，阳光有些刺眼，将死的黛威被这阳光一刺激，失焦的双眼忽然又聚焦起来，看见了抱着她的1022。

下半身在剧痛中已经没了任何感觉，有什么事物正在从身体里飞速流失，依靠着的躯体对她而言越来越灼热。

黛威看着1022，回光返照似的张了张口，小声说道：“我还没来得及看信呢。”

1022正在试图给黛威的截断面止血，她知道将死之人一旦没了交流就会立即睡去，于是顺着黛威的话问：“信在哪呢？”

“在我的携行具里……”

1022从携行具里找出被血液浸透的信纸，信上的字迹已经被血模糊的看不清了，无法阅读。

黛威艰难地转动眼珠，也看见了那些信纸的现状，她被1022单手抱在怀里，近似呢喃地说：“姐姐……你跟我说说吧，东北是什么样的，你在那边经历了什么，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想不想我？”

这些事太多，话太长，黛威注定听不完，1022也没讲，只是低声说：“我很想你。”

黛威的眼睛又开始失焦，听觉丧失后已经听不到周遭的声音，全世界安静的仿佛只有她和1022两个人。

“好……可惜，我还没……见过大姐……”

黛威的迟缓的目光越过1022的肩头，忽然看见了一抹比阳光还要耀眼夺目的金色。

“大……姐……？”她呢喃地唤道。

不知何时站在1022身后的伊利亚叹息一声，向黛威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这声呼唤。

黛威想咧开嘴笑，但她没有力气了，只能眯起眼睛。她的脑袋枕在1022的臂弯里，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又稍微亮了亮。

“姐……绞杀……”

1022知道黛威在说什么，她吻了吻黛威的眉心，随后干脆利落地绞杀黛威，结束了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