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
文/爬爬柑
亲人的离开不是一场瓢泼大雨,
而是一生的潮湿。
(时间为爆炸发生之后,有一点点意识流。有关哥妹小时候的情节纯属瞎编,无考据。有关项链的情节部分采用了上一篇《开学礼物》相关内容,同样无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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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茶淡饭,请笑纳。
(一)
闹铃响起时,我瞬间睁开眼睛,结束了彻夜的失眠。
“今天要把上次任务的报告整理好给楠队,下午要出外勤,晚上跟陶桃约好要去新开的餐厅试试菜品,她的好奇心真的太强了……”我嘴里不停,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应该是给我自己听的。
这些话说完了就随便说些别的,总之不能停下。
和平时一样,穿衣洗漱吃饭后我收拾好,背上包,准备去上班。
今天的地铁还是那么挤,没有座位,我只能堪堪挪到一个角落,靠着车厢眯上一小会儿。
昨天看到了一朵像小猫的云,随着太阳的变化,从一只大橘逐渐变成了蓝猫,最后变成了黑猫,借着黑夜跑掉了。
昨晚没有月亮,我没看清那只天上的小黑猫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不知道今天能看见什么形状的云呢。
“……请到站的乘客有序下车……”下车的提示音响起,我才惊觉,刚才我一直在发呆,压根就没有合眼。
我抱着包,走出地铁,看着往来匆匆的人群,忽然大脑一片空白。
我,要干什么来着?
哦对,我要上班,报告还没整理完,上次那只流浪体还挺难对付的,战斗的时候我还被它伤了一下……有些细节不能遗漏,要给同行们提供尽可能多的帮助。
只恍惚了一瞬间,我就恢复了正常,出站、去上班。
到工位的时候,同事们都还没来,我放好包,便开始马不停蹄地整理报告。
“磁场受到干扰,信号中断,现场摧毁程度严重,有爆炸痕迹……”
报告写到这里,我的手指怎么也动不了。
爆炸。
我怔怔地看着那两个字,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早上好呀。”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出现在我面前,摇晃了几下。我猛地回过神来,顺着看过去,正对上陶桃担心的表情。
“你还好吗?眼睛好红。”她凑过来,“是不是没睡好?”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着,大脑却被那两个字牢牢占据。
“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敛下眸子,摇摇头,扬起一个笑:“我没事,放心吧。我正在想报告的事情呢,先工作吧。”
这一定是个很难看的笑吧,我想。
因为陶桃的表情好像更加担心了。
不过我也没心思多想,继续埋头写报告。
快写完时,我动了下胳膊,左肩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是昨天出任务受的伤。
饶是我的包扎手法再熟练,肩膀这种地方还是有些难度的,再加上昨天出任务后体力不支,我随意处理了下伤口就没再管。
现在很可能是开裂了。
抽空去医院看看吧。
不过今天日程排满了,明天也是,后天……应该也是,要不休息日再去吧。
可是等到休息日的话,伤口早就好了吧?
我这么想着,敲下了报告最后一个字。
终于写完了。
我将报告发给楠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一抬头,恰巧看见楠队就在不远处,我站起身来,顺势喊道:“楠队,报告我已经写完发过去了,请查收。”
楠队走过来,语气很不可思议:“不是昨天下午刚出的任务吗?离截止时间还有三天,你居然现在就写完了?”
我将散落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笑了下:“这不是没事做嘛,早写完早记录数据。”
楠队上下打量着我,叹口气:“不需要这么拼,你现在身体是最要紧的。”
“可是,”我目光偏移,“如果不把时间排满的话,我……”
我会忍不住流泪的。
爆炸后的日子,像溺水一样,我苦苦挣扎,却不断下沉,永无天日。
铺天盖地的痛苦啃食着我的五脏六腑,痛意随着血液渗透进骨骼,每一次呼吸都像凌迟——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拉住哥哥?
为什么先进屋的不是我?
为什么我没有及早发现周围的异常?
为什么……
我有很多个为什么,可没有人能替我解答。
哥哥和奶奶,是真的不在了。
我眼眶有些湿润,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刺痛感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
不能哭。
不能哭。
楠队伸手拍了下我的肩膀,我痛得一激灵,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怎么了?”楠队收回手,面色紧张。
“没事,刚刚肩膀抽筋了。”我很快收拾好情绪,“等会儿揉揉就好。”
楠队却不赞同:“你先回家休息吧,我给你批假。”
我抬起头:“可是楠队,我下午还要出任务。”
“那个任务的期限是五天,你明天再去也不耽误,你现在先把身体养好。”
我对上楠队柔和的眼神,点点头:“谢谢楠队。”
“对呀对呀,咱们今晚也不去餐厅了,以后再去也可以,不着急。”陶桃插进来,“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把精神养好了我们再去吃好吃的。”
我对她故作调皮地眨眨眼。
或许我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二)
阳光刺晒,天蓝得惨白,我站在医院门口,捏着刚出来的报告单,处理好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家里空荡荡的,不想回去。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喜欢过了多久,一家小面馆出现在眼前。
这是从前上学时,我和夏以昼经常来的店。
我抬头看向周围,才发觉自己居然走到了奶奶家附近。
……只不过现在奶奶家不在了。
或许是我在店门口呆站了太久,引起了店里的注意,老板大叔从里推开门,笑得还是那么亲切:“来啦?还没吃饭吧?快进来吧。”
我抬脚进了店,店里没什么人,我就找了个位置坐下。
“还是老样子,一份小面多加香菜?”大叔把免费的小菜端过来,又为我添了一杯水。
我连忙示意自己来就好,又下意识道:“另一份不要香菜。”
大叔的动作顿了一下:“另一份?”
我反应过来,抱歉一笑:“我说错了,还是老样子吧。”
“喔好。”大叔倒好水,就去做面了。
我坐在桌前,看着大叔忙碌的身影,险些落下泪来。
大叔何尝细心,他没有提起任何有关于夏以昼的事情,也没有过度的怜悯,像往常一样热情。
只是他的表情里,全是心疼和遗憾。
面很快就做好了,热腾腾的一碗细面,汤底清澈,上面铺着独家秘制酱料,白芝麻点缀其间,最后撒上一把绿油油的香菜,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我还记得第一次和夏以昼来吃的时候,我年纪还小,碗有我两个脸那么大,我吃了一小半就吃不下了。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夏以昼:“哥哥——”
年幼的夏以昼叹口气,俨然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样子:“最小份才吃这点儿……是不是来之前悄悄吃吸吸冻了?”
我被抓包,当即大囧,脸都红了,嘴还硬得很:“没有!”
没人比夏以昼还了解我的饭量,但他没戳破,只是把自己吃空的碗推过来,和我的碗贴在一起:“来,哥哥没吃饱,分给哥哥一点。”
我当即喜笑颜开,抄起筷子来,把面往他碗里夹。
面条滑溜溜的,我手劲小夹不住,夏以昼就握住我的手,教我怎么夹面条:“一次少夹一点,先挑起来一小缕,手腕带着筷子侧过来,卷一个圈,然后抬高,这样面条就挑过来了。”
我玩心大起,在夏以昼的引导下,接连试了几次,次次都成功,丝毫没意识到好几筷子面都进了我肚子里。
等到我碗里干净时,夏以昼的碗里只漂了很少的面,他三下五除二,几口就解决了,也没在意面上沾着的零星的香菜叶。
而现在,我拿起筷子,挑了一缕面,手腕微侧,和那时一样,把面卷成一个圈。
热气从碗里升腾,在我眼前晕开,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过往和现在的边界。
我埋头吃起来。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大叔还是那个大叔,我也还是那个我……
只是,夏以昼不在了。
他就像是一朵云,在我的天空里下过雨,打过雷,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随风向前。
如今,他散去了,天空里没有他留下的痕迹,也没有哪棵花草能记住他的样子。
只有我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描摹他的轮廓,连带着我的整个世界,永永远远陷入了潮湿——
那是他存在过的证据。
眼前的雾气浓得拨不开。
(三)
我回到家,窗外聚起了乌云,雷声阵阵,应该是快要下雨了。
我没开灯,一路来到卧室,一屁股坐在地毯上,面朝窗外,疲累地靠在床边。
上学那会儿,我最喜欢也最讨厌这种天气。
喜欢是因为下雨天气压低,伴着雨声睡觉最舒服。
讨厌是因为这种天气往往还需要上学,就算再小心,衣服鞋子总会湿,到学校好不容易干了,放学又要重新湿一遍。
可我又不想周末下雨,这样就不能出去玩了。
但夏以昼总有办法让我不无聊。
……
又想到夏以昼了。
夏以昼,夏以昼……
哥哥……
夏以昼。
我好想你。
我很早意识到自己喜欢夏以昼了。我分不清是习惯他在身边,还是只想他在身边。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每一声“哥哥”都带了小心思,甚至我还没来得及察觉,就泛滥成瘾。
我喜欢叫他哥哥,可又不甘心只做他妹妹,可我也不敢向前迈出那一步。
他也不敢。
我不是没有发现他眼里藏不住的情意,他也不会对我的小心思一无所知。
可横在我们之间的不仅仅是兄妹关系,更是多年的信赖和珍惜。
我们都曾无家可归,所以我们都害怕伤害这个随时可以散开的家。
我们经历相似,所以彼此理解,不曾将心意宣之于口。
曾经我以为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可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让我惊觉——我们费尽心思保护的家,如此易碎。
不过是低头整理袖口的功夫,家就散了。
我永远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闪电撕裂开天空,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响雷乍起,大雨倾盆而下。
放在床头柜上的项链被光照亮,随着闪电消失又黯淡下去。
那是我给夏以昼的入学礼物,他一直有在好好保护它——
他从不会跟我食言。
我捞起那条项链,之前刻字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送他到车站时路边的花开得正好,不久前他还翻出了我小时候写给他的小纸条。
哥,夏以昼,你回来好不好,我不和你吵架,也不要吸吸冻了,我只想要你。
窗外雨还在下,我心底有无边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