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叮铃…叮铃……”
阵阵银铃碰撞的清脆声像道魔音一般,时而远,时而近地在钟离惊雨耳边轻响着。
无论他身处喧嚣闹市,或是藏身无人暗巷,那魔音总能穿透重重阻隔,在他耳畔清晰响起。
惊雨不堪其扰,却寻不到半点可疑踪迹。
深知自己这是被盯上了,不想伤及无辜,他转身便往城外疾驰而去。
行至荒无人烟的树林间,少年脚步一停猛提一把内力,纵身跃上树梢,单脚点在枝头,往四周看去。
夜色深浓,弯月时隐时现,树影婆娑教人看不清周围。
“叮铃……叮铃……”
银铃声再次响起。
“来者何人?!”惊雨扬声怒喝。
双目警惕地巡视四周,他缓缓伸手摸上腰间的拂柳长剑,一袭金白劲衣在夜风中猎猎翻卷。
“咻——”身后忽地袭来一道破空声。
惊雨飞快侧身避开,随即翻身一跃,抽出拂柳剑唰唰唰抵挡眼前像密雨一般的暗器。
就在他抵挡暗器时,一条玄铁长鞭从暗处横扫而来,惊雨一惊,下腰往地一滚躲过攻击。
长鞭甩在树枝上,粗壮枝干立马被折断,可见此鞭有多锋利。
惊雨并不打算跟来人硬碰硬。
今夜偷摸下山喝花酒本就只有他一人,而对方藏于暗处不知几人,单枪匹马怎会打得过?
趁铁鞭缠树,少年抛剑一转负于身后,猛提内力,脚尖一点地面,金白身影飞速往前掠去。
然而不等他飞出三里地,那条长鞭又追了上来。惊雨只得提剑抵挡,兵器相接,嚓嚓嚓灿出火星。
两道身影瞬间便从林间打到半山腰又打回平地,转眼便拆了几十道招式。
惊雨迅速仰身避过横扫而来的长鞭,随即一记回风搅剑,长剑绕住鞭尾,再横剑一架,长鞭登时拉成一条直线。
夜空中的乌云却在此时忽然散开,弯月浮现,莹白光茫洒下。
惊雨看清了对面抓着长鞭的身影——
一个身穿苗疆紫衣,脖戴弯月银项,半编蓝紫头发小辫,额间坠着一串曼陀罗银花坠的少年,正阴恻恻地看着他。
惊雨倒吸一口凉气,这便是近来祸乱武林,善驱蛊下毒的苗疆魔教?
未待他多想,玄铁长鞭忽地卷上他的长剑,惊雨疾忙抓紧剑柄翻飞摆甩,然而长鞭纹丝不动,且越缠越紧。
他只得催动内力运起玄冰诀,食指中指合并,结冰抵于剑柄上。
缠着拂柳剑的玄铁长鞭瞬间被冻住,冰锋顺着长鞭往苗疆少年席卷而上,然而少年却只是冷冷一扯唇角,果断放弃长鞭,后仰翻身飞了出去。
惊雨心道不妙,手掌内同时传来骤痛,有什么细小的东西钻了进去,弃剑一看,掌心已然黑紫一片。
这是……蛊毒?
“你卑鄙!”他抬眸怒视。
苗疆少年扯唇,冷冷一笑,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抬起,猛地冲了上来。
惊雨飞快封住右手穴道,左手拳攻,以进为退,二人赤手空拳打斗起来。
到底是孤鸣山无极宗的少主,哪怕是平时爱吃喝玩乐一些,但认真起来功力却不弱。
几十余招一过,紫衣少年渐渐落于下风。惊雨看他式微,招式一转,左擒拿、三指钩、反手扣——是为无极功第五式‘擒天罩地’。
二人又过了几招,少年一个反扑步闪到苗疆少年身后,左手三指牢牢钩扣住他的脖颈命脉,那少年果然不敢动弹。
惊雨冷哼一声,正待点穴,自苗疆少年身前忽地袭来一掌,掌中竟裹着深厚内力。
惊雨躲闪不及,一掌被拍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面上。
尘土飞扬间,他“哇”地一声吐出一嘴血,内息紊乱不堪。
苗疆少年从树梢轻飘飘落下,稳站于地,右手搭在左边肩膀,稍稍躬身,嗓音清冽如泉:“教主。”
惊雨刚擦干净嘴角,闻言一惊,抬眸往上空看去。
夜色融融,残星闪烁,弯月亮堂堂地挂在夜空中。
一双纤瘦白皙的足尖悄然映入眼帘,深紫色浅口薄底苗鞋衬得脚背肌肤愈发透亮,白皙脚踝处缠绕着一串精致的银色脚链,随着降落轻轻晃动。
视线往上,纤细小腿上绑着紫色的绸带,一袭黑紫苗衣如流水般缓缓垂落,惊雨心头一紧,忙不迭移开目光。
“叮铃……叮铃……”
夜色静谧,唯有银饰相撞的清脆声响如雷贯耳,直击心魂。
教主?
竟是苗疆魔教中魔功高深、行事狠辣却不露真容的百毒圣手——教主曼罗?
若非近日他跑了一趟听影楼,恐怕此刻也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想到此处,惊雨迅速抬眸,目光如电般射向对面。
那魔女头戴繁复的苗疆银饰,银光细碎,闪烁晃眼。额门上垂着从发间蜿蜒而下的银蛇首,蛇眸幽亮,与她那双深如浓墨的眼眸相映,透出几分森冷寒意。
再往下,果然看不清真容。
她的脸被一层厚厚的黑纱遮掩了,只留下一片神秘莫测的阴影。
魔女内功极其深厚,刚刚不过一掌就将他毕生所学的功法打散不说,还伤及他的内息。
惊雨忍着内息紊乱的痛楚,暗中强行聚起最后的内力,紧盯着魔女的一举一动。
月光皎洁,暗影浮动,四周静谧得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
一缕怪异的香味忽然浮上鼻尖,惊雨暗自闭气。
魔教教主从裙摆中迈出足尖,缓步走到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了片刻,她优雅蹲下,伸出白皙的手指,手腕银饰叮当一声,冰凉指尖捏起他的下巴端详。
“这便是无极宗那老贼的儿子?”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孤鸣山后山云瀑峡谷里的回音。
“是的,教主。”那紫衣少年上前一步,目光追随着黑紫苗衣的窈窕身影,回道,“此人便是孤鸣山无极宗少主——钟离惊雨。”
“呵……”魔教教主淡笑一声,刚弯起的眉眼却在下一刻倏地阴冷下来,捏着下巴的手像蛇一般飞快下滑。
惊雨暗道:不好,被发现了!
他忍痛单手打出仅聚起的内力。
“教主!”紫衣少年惊呼,掌心蓄力上前,狠狠地给了惊雨一掌。
然而魔教教主只是轻轻侧开头,抬起手像洒水般划过,惊雨打出去的内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一缕轻风掀起少许黑纱,却也很快落了下来。
惊雨却被紫衣少年那一掌打得往后飞去撞在树干上滚落在地,再次吐了口血,趴在地上起不来。
魔教教主弹了弹纤纤玉指,优雅地站了起来,眉目冰凉彻骨,五指忽地向下成爪,掌下聚起一轮由小弯刃组成的旋转飞轮,一步一步朝着趴在地上捂着胸口的少年走去。
惊雨嘴角挂着血丝,单手撑着地,一点点往后挪动,刚刚那一掌震伤他的经脉,加之蛊毒扩散,他现在根本使不出内力来抵抗。
嘶嘶嘶……
他浑身一僵,木着脖颈往后看去,一条条蠕动影子在往他这边爬。
牙齿在嘴里打起架来,惊雨全身都麻住了,哪怕稍稍动弹一下都不敢。
这就是他们苗疆的蛊毒邪术么?
今夜这个花酒,喝得代价也忒大了!!!
魔教教主眸色冷酷,抬手毫不留情一划,飞轮犹如利刃,直直朝着惊雨的方向斜劈而来。
惊雨无法,只得抬起未受伤的手臂护住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铛”一声脆响。
一道寒光闪过,竟有什么东西凌空飞来,硬生生挡住了魔女那致命的一击。
惊雨飞快睁眼,只见一柄熟悉的龙纹长剑从天而降,将那飞轮击碎,飞轮上蕴藏的功力余威爆炸,风沙走石,树木横断。
长剑弹飞回来,一只戴着黑色铁甲护腕的修长手指稳稳握住剑柄。
惊雨挥开沙尘,定睛一看,一道修长的墨色身影已如山峰般屹立在他身前。
待他看清那人衣角上绣着的暗金色竹叶纹时,惊雨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整个人如释重负,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魔教教主护着紫衣少年后退一步,挥袖一甩化开扫荡而来的剑气。
居然能击碎她的不败神功……教主漆黑冰冷的长眸眯了眯,视线扫过剑眉冷目、面若冰霜的男人。
“这谁?”她侧首问。
紫衣少年捏紧手里的长鞭,盯着对面持剑而立的男人,缓缓摇头,他也不知。
“九叔!”惊雨喘了口气,艰难抬头,提醒道,“魔教内功毒辣且擅长邪蛊,你要小心!”
被唤九叔的男人闻言侧首,冷淡目光落在地上的少年身上,硬朗的侧脸线条被月光照得锋利冰冷,骨相精致流畅。
虽被唤九叔,但此人很年轻,年岁看着跟少年也不差多少,只气质更为稳重而深沉。
他垂首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手腕一抬,锋利长剑带着冷冽剑气噌一下插在少年身后,震慑住往惊雨身边蠕动而来的黑条细影。
那紫衣少年听得惊雨的呼声,眉间忽地蹙起,低声道:“教主,此人约莫便是中原武林第一高手、无极宗听影楼副楼主、江湖人称第一公子的钟、离、雪。”
“哦?”魔教教主狭长黑眸微微一眯,来了兴致,道:“那本座,倒是要会会他了。”
银月高悬,夜风刮过峡谷,枝头簌簌作响。
钟离雪缓缓转过头,看向对面的两个魔教中人。
冰冷双目与魔女深不见底的黑眸对上,两人不约而同提起内力掠向半空。
惊雨刚抬起头,就看见已经在空中飞速打斗在一起的两道残影。
快,太快了。
快得他根本分不清招式。
不消片刻,打斗的余威便炸得周围的树和半山腰的山石噼里啪啦爆炸飞溅。
应了那句话——高手过招,山崩地裂。
紫衣少年原是冷着脸在看半空中打斗的残影,忽而侧首看向地面那些被砸断了的细小黑影,皱了皱眉,掏出绿玉笛,吹响笛声。
那些团团围在惊雨四周的细条小影子便开始渐渐消退。
惊雨绷着的那口气彻底松了,眼睛一闭歪了过去。
随着打斗时间流逝,百余招过去,魔教教主眼眸周围的紫晕渐渐深重,面纱后的唇色也越发深黑。
她望向对面内力源源不断的男人,拧了拧眉梢,苗衣翻飞后滑一步,双手大张,“噌”一声,数片紫月弯刃自她身后锐利浮现,一刃接着一刃横劈过去。
钟离雪以极快身法避开锋利弯刃,身影闪到地面,一把捞起地上插着的九天剑,足尖轻点,飞身迎上魔女的剑招。
两人又打斗在一起,身形与剑招快出残影。
魔教教主的诡异招式激出钟离雪久违的战意,却又不得不谨慎提防。
这世间,他还是首次见手不握刃,以内力掌控武器之人,可见魔教深藏不露。
他反手一剑击飞两片弯刃,使出九剑逍遥剑法最后一式,游龙般剑影散开来,猛地压住诡异锋利的紫月弯刃。
魔教教主冷眉一竖,这男人的剑法,根本不是钟离老贼家的剑招路数!
她干脆数刃合一,抬手接过狠狠一劈,凌厉刃气逼得男人后退两步,看着他猎猎黑衣的挺拔身形,她微微眯了眯眼。
这男人不仅内功深厚,剑法更是出神入化,她已许久未在中原武林之地遇到能与她过上百余招的高手了。
只可惜,他是钟离老贼的人。
那道黏腻阴冷的视线令钟离雪很是不爽,狭长的眸子瞬间冷冽,长剑一转,剑气骤然凝聚,飞身上前,两人再度交锋,招招致命。
又过了几十招,弯刃与长剑“铛”地一声相抵,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几乎面对面而立。
劲风呼啸,吹动两人额前的发丝与面纱,四目相对,寒意逼人。
泛着紫光的弯刃被九天长剑压得渐渐往后,越来越贴近女人的面纱,周围枯叶尘土被激得纷纷扬扬。
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魔教教主却忽然细细打量起近在咫尺的俊美容貌了。
这男人,五官真真是俊俏得无话可说,比地上那两个小子还要英俊。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散发着岁月沉淀后的沉稳气质,如那历经了风雨却依旧屹立不倒的山峰。
功夫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