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等所有人返回消防站时，天已经微亮。

巴克等人都没有心情说太多，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冲了澡，因为是第一个到达现场救援的消防队，所以他们可以拥有几个小时下线休息的时间。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哪怕他们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尽可能救出了大部分幸存者，也依旧有一多半的乘客和机组人员在坠机事故中丧生，现场帐篷里被黑色裹尸袋包裹的一排排尸体，让所有经过的人都变得沉默。

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让所有人都变得有些麻木，他们没精力思考太多，很快地，休息室里就满是鼾声。

而作为队长的鲍比，则开车离开了消防站。

他在刚才坠机救援中被直升机从下沉的飞机残骸中拉出来，那时候急救人员检查过他，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长时间在海水中有些失温，需要好好休息。

但是他并不想留在消防站，在马丁困惑的视线中，留下一句电话联系，就离开了。

几个小时后，一些人从麻木的疲惫中清醒过来，消防站渐渐有了人声。

马丁挠着头找到了刚起来没一会儿的亨。

“嘿，亨，你能给队长打个电话吗？”马丁苦恼地说，“我好像挂不通他的电话。”

亨奇怪，“鲍比不在办公室吗？”

马丁摇头，说起鲍比刚回来消防站没一会儿就离开的事。

“他离开的时候……有些奇怪。”马丁皱眉，犹豫地说。

打着哈欠走到厨房想要找些食物的巴克被马丁的话弄清醒了。

他担忧地看向亨和马丁，“鲍比怎么了？”

埃迪在这时也揉着睡得不舒服的脖子走近，好奇地看着几人。

马丁叹气，再次复述几个小时之前和鲍比聊天的经过。

“鲍比他……”巴克这才想起鲍比这段时间的不对劲，他紧皱眉毛，“他没事吧？”

亨也有些担忧，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从他人口中听到鲍比“奇怪”了，加上几个小时前在海岸旁找到鲍比时对方的状态……

想到这些，亨站起身，她和马丁说：“我去找鲍比，消防站交给你了。”

马丁点头，让亨放心。

巴克赶忙说他也要去，亨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埃迪本也想加入，但是如果亨暂时离开的话，急救车上就只剩一位给奇米代班的流动队员，对于这位流动队员的水平，一个轮班下来他们也都很清楚，并不如埃迪。

因此埃迪只能拍拍巴克，目送两人离开消防站。

亨和巴克在车上没有说太多，前者在手机里输入一个地址，按照导航开车来到了一栋公寓楼下。

这是一个没有前台安保的普通公寓楼，亨带着巴克来到了鲍比所在的楼层。

“呃，你来过鲍比家？”巴克有些好奇地询问，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虽然他和鲍比一起去看过演唱会，但实际上没有人听说过鲍比家庭的情况。

奇米当时的气话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并没错，鲍比在工作中照顾所有人，给大家做饭，宽慰遇到糟糕救援的大家，给出长辈和前辈的意见。

偶尔，鲍比还会和大家下班的时候去唱K或者去酒吧放松。

但是，他从未有过一次谈论他的私事。

现在想来，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不是说必须谈论私事，但是消防员的工作往往是24小时甚至48、72小时的轮周转，所以在不忙碌时谈论各自的家庭或是感情生活，是很常见的。

就像是巴克，他虽然从不提及他的亲生父母以及糟糕的原生家庭经历，但是他从不吝啬分享自己的感情生活，分享比血缘亲人更像家人的欧文老爹和朋友TK。

所以消防站内部往往都会流传一句话：在消防站没有秘密可言。

“没有，”亨的话打断了巴克飘远的思绪，她摇着头，停在一扇门前，敲门，“我对他了解得也不多。”

门内没有回应，亨继续敲，同时大声喊鲍比的名字。

巴克跟着敲门，同样继续询问亨：“呃，他是和他的家人住？”

听到这，亨再次叹气，摇头，“我不知道，巴克，我不知道。”

巴克皱眉。

显然是看到了巴克的表情，亨很理解对方的不解，她解释：“他从不说这些，我只知道，他处在戒酒阶段。”

他们说着话，没有停下敲门的动作，可是门内依旧没有丝毫回应。

巴克越发担心里面发生了什么，“亨，让开，我踹开门！”

亨赶忙拦住巴克，有些无奈拿出裤兜里的钥匙，“等等，我有他的钥匙。”

巴克顿住，看着亨拿出钥匙，“我和鲍比互相交换了钥匙，以防哪天我们在工作中出现什么意外。”

说着，她打开房门。

房门一打开，巴克和亨都下意识地顿住，房间里很整洁干净，甚至，有些干净过头了。

里面没有太多个人痕迹，干净得好像没有人住过。

这不像是家，更像是一个匆匆过客暂时停脚的房间。

亨很快回神，走入房间，马上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睡死的鲍比。

沙发茶几上摆放着已经见底的两瓶高烈度酒，亨心中暗叹，走到鲍比身边蹲下，拍打对方的脸，试图叫醒对方。

巴克落后两步，不经意间注意到餐桌上四边的三边摆放着没有动过的三盘意大利面。

他心中困惑，但很快，亨越来越大的声音让他没时间思考餐桌的摆放意味着什么。

无论亨怎么呼喊，鲍比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我们该怎么办？”巴克低声询问。

亨看着鲍比，叹气，“我们把他弄醒。”

在亨的指挥下，巴克把鲍比架进浴室，扔到淋浴间。

鲍比瘫坐在地上依旧没有醒来，亨皱眉打开花洒，冷水喷洒在鲍比的脸上。

这回，鲍比终于醒了，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将他围在淋浴间里的巴克和亨。

慢慢地，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沉默着从地上爬起来，拒绝了巴克伸出手试图的帮助，接过亨手中的花洒。

亨打量鲍比，最后说：“我和巴克在外面等你，鲍比。”

鲍比慢慢点头，依旧没有开口。

他们退出浴室，两人在浴室门外对视，然后几乎同时叹气。

“鲍比看起来……”巴克犹豫着措辞，最后放弃，“很糟糕。”

“是啊，我知道巴克，”亨脸上是与巴克相仿的担忧，“我知道。”

鲍比换上了没有酒味的衣服走出浴室，他冲他的两名队员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亨去冲泡醒酒茶，巴克坐在鲍比的一边，低声询问鲍比，他戒酒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鲍比清晰地记着他戒酒的天数，他昨天晚上在十八个月的戒酒之后，再次破戒。

“昨天的那场坠机太惨烈了。”巴克理解地说，他看到了鲍比点头认同。

亨端着茶走了过来，将茶水放到鲍比面前，她同样坐到了鲍比对面。

亨理解地说：“我们都有自己的崩溃极点。”

巴克在另一边点头，同时他很明显注意到鲍比再次沉默了下来。

鲍比开始封闭自己。

巴克太了解这样的状态了，他在最糟糕的时候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邮箱里堆满的那些关心他的人们留下的信件，恐怕他会走上格外糟糕的一条路。

巴克听到亨询问餐桌上摆放的四个餐盘和没有动过的意大利面，听到鲍比若无其事地解释他只是喝醉了，他很好，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巴克视线看向亨，而亨则是一直和鲍比对视，她讲述了红杉树的理论，她在告诉鲍比，人不能一直紧绷着，那样人会崩溃得更快。

鲍比似乎被逗笑了，他看看亨，又看看巴克，似乎想要得到一些赞同。

“偶尔寻求一下帮助，也是好事。”巴克说，他看着他的这位队长，“那不是丢人的事，鲍比。”

终于，鲍比崩溃了——“Help”

亨和巴克坐到鲍比身边，他们拥抱他们这位看起来坚强的队长，看着他们的队长终于泄露了一些真实的情绪。

只是这种崩溃是片刻的，很快鲍比就恢复了先前的表情，他表示自己没有问题，准备换好衣服去工作。

巴克还想说什么，只是在亨的眼神示意下，闭上了嘴。

他们沉默地看着鲍比换好制服走出来，上车，回到消防站。

消防站内，等得有些焦躁的消防员们看到相继回来的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马丁将自己手中的文书工作交给队长，终于感到一阵轻松，而埃迪则是看了眼巴克，收到巴克摇头的示意，埃迪皱眉，没再多问。

其他的消防员同样散开，鲍比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开始手中的工作。

埃迪跟着巴克回到了二层的休息区，他低声询问巴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注意到巴克和亨脸上都有着无法掩饰的担心。

“不，没什么……”巴克不想说什么，那是鲍比需要讲述的故事，但是在埃迪担忧的视线中，他又不能什么都没说。

最后，巴克只能这么告诉埃迪：“昨天的坠机救援太糟糕了，鲍比……有些崩溃。”

埃迪了然地点头，他今天凌晨回到消防站后同样情绪很糟糕，虽然因为疲惫很快睡着，但同样很快被噩梦惊醒。

醒来后埃迪已经不记得梦见什么了，他只是打开手机找到一个软件打开，通过儿童监控看着家中正在熟睡的儿子，这才渐渐平复了心情再次入睡。

“相信鲍比会没事的。”埃迪现在反过来安慰巴克。

巴克微微点头，但心中依旧有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