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幽暗狭长,掌心的温度适宜,鼻尖是让人安心的柠檬味,抛却这一晚上的兵荒马乱,阮狂甚至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想什么呢?”箫璋执打破沉默。
“我记得陈兆说,你第二回受伤那晚,是两个人动的手,你觉得像刚才那俩吗?”
“天色太暗,不确定。”箫璋执想了会才回。
“嗯,也不重要,箫伯仲手下那么多人,萧少到时候要找人算账,可以一个个查,查到了给人两肋插刀!”
“嗯?”箫璋执停下脚,看向他,“那萧少的职业怎么听着不怎么光彩?”
阮狂撇过脸笑了两声。
箫璋执捏着他下巴:“老婆,别叫我萧少。”
“成——萧狗,行吧?”阮狂拍开他的手,“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跟上我的?”
“这几天你跟踪他的时候,我跟着你。”箫璋执挺自豪地扬眉。
“嚯!黄雀啊你!”阮狂朝外跳了一步。
“我不姓黄,你才是,”箫璋执将人拽回到自己身边,“黄先生,后面怎么安排?直接回小卖部不安全。”
阮狂反问:“你觉得呢?”
“不是狡兔三窟?”箫璋执挑眉。
“嗯哼,还有呢?”阮狂问。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箫璋执回。
“不愧是……嘶——“往哪摸呢?!”
阮狂擒住他在自己后腰往下的手,一掌拍向他肩头。
砰——
门被带上,昏暗的房间内开启新一天的运动,床脚和地板摩擦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阮狂睁开眼睛,小臂一甩,水瓶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被一只手精准接住,箫璋执打开喝了半瓶,撑着窗沿没回头。
“有异常情况吗?”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沙哑,瓶子被扔回来,阮狂灌了剩下半瓶。
箫璋执意有所指:“隔壁有。”
“差不多了,”阮狂手指在床沿碰了碰,“最多五分钟。”
两人在阁楼待了三天,轮流在窗户边站岗,景米巷没有什么异常。
倒是楼下那只皮猴儿,闷闷不乐的。
孙老太仰头喊他吃饭,皮猴儿忧愁地在树枝上缩成一团,好不容易被哄下来,扑进孙老太怀里就嚎啕大哭:“小阮哥哥和小苟哥哥真的不见了!”
这家伙第一天早上就去小卖部找他俩玩了,每天都耷拉着脸回来,到今天终于忍不住,怕人跟他黄叔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楼下哭声震天,隔壁房间倒是没了动静。
“嘶,”阮狂点评,“持久度下降。”
箫璋执转过身,长腿随意交叠,不经意间露出一截力量充盈的腰,淡淡道:“是么?”
“嘶……”阮狂摸了下后脖子,“别在那开屏了,我突然想起来,我那电瓶车还在吴睿家附近,我得去一趟。”
箫璋执伸出手:“钥匙给我,我去。”
“你又不会骑,再说了,你也不知道位置,”阮狂一通翻找,“嘶,我钥匙呢?”
“是不是掉沙发了。”箫璋执说。
阮狂横他一眼,那天两人一进房间,箫璋执就把他按在沙发上,说什么想念这张沙发了,也不知道是抽哪门子风。
钥匙果然在沙发缝隙。
他朝阁楼轻声喊:“找到了,我去骑回来,你继续盯着皮猴儿他们房间。”
“好,”箫璋执从楼梯间探出半个身子,“老婆,注意安全。”
阮狂摆摆手,拿了个从没用过的面具戴上后钻进了暗道,没一会,又到了303房间。
上回黄某人“出事”后,他便换了个名号将这房子租过来。
狡兔三窟,老窟最安全。
吴睿他们的最终目的无从猜测,阮狂也再没那个心思,这回往外探的一步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亏大了。
他还是一个准则,在萧大少恢复正常之前保住性命。
陈兆虽头脑简单,但他胜在忠心,箫璋执出事前能把自己都算上,说明他肯定有其他准备,接下来就等看陈大队长的了。
阮狂没急着出门,从兜里拿出钥匙,撬开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定位器,这才信了箫璋执的说法。
他贴到门边,确定楼梯间没人后,轻手轻脚下了楼。
走到101房间门正对着的位置,他心有所感,朝楼上看了眼,上面的人动了下窗帘,阮狂借着伸懒腰的姿势比了个“OK”,压低帽檐出了院门。
箫璋执收回眼神,从窗帘下摆处摸出一个指甲盖大的小玩意儿,阮狂没猜错,他确实有追踪器,只不过是藏在了电瓶车的钥匙里。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扣,追踪器回到了表盘内侧。
阮狂没真去找车子,那点钱和命比起来算什么,但是面具不够用,他去黑市补了几个,看着账户余额蹭蹭往下掉,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
回到阁楼,面对箫璋执“脸色怎么这么差”的问题,阮抠搜张嘴就来:“车被偷了!”
“没事,”箫璋执说,“我给你赚回来!咱们在这躲得差不多了吧?”
“嗯,今晚回,”阮狂示意他去床上, “我来看着,你睡会。”
是夜,两人换上新的面具出门,在巷子里转了好几圈,才从后门回到小卖部。
萧璋执转了几圈回来说:“确定没人来过。我出去的时候在所有门窗的位置都洒了面粉。”
阮狂看着他:“有时候真的分不清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萧璋执看着他笑:“老婆,你喜欢哪个我?”
阮狂翻了个白眼:“都不喜欢。”
他太累了,这几天一颗心都悬着,即使感觉萧狗似乎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也没那个心思追究。
总算是好好洗了个澡,阮狂大字型扑倒在床,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时,缩成一圈,面朝里侧。
没一会,热源贴上来,身体被包裹着,他动了动,萧璋执低声说:“老婆,别怕,我陪着你。”
阮狂抓着他的手紧了紧,翻过身埋进他怀里:“萧璋执,你怕吗?”
“怕什么?”
“死。”阮狂看向他的眼睛,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望向他时眨了眨,起了一些波澜,像是温泉,温暖宜人,萧璋执笑着摇头:“死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怕你离开我。”
……好一眼盛了油的温泉。
“油嘴滑舌!”
这一觉,阮狂睡了好久。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房门被打开了。
萧璋执的声音传来:“他还在睡觉,你在这坐着等。”
阮狂看着天花板,感受到门边传来一阵细长的微风,他转过头笑:“不是让你在外边坐着?”
孙静安被抓包,小眼睛眨了眨,跟个皮球似地弹射起步,撞进他怀里就开始哭。
阮狂被吓一跳,萧璋执也冲了进来,抓着孙静安的衣领把人拎起来:“你什么情况?”
孙静安顺势抱着他胳膊继续嚎:“我以为你们跟黄叔一样,再也不回来了,呜呜呜……”
阮狂蹭了下鼻尖,看着小孩将鼻涕眼泪都蹭在萧璋执袖子上,垂下脑袋偷笑。
箫璋执额角抽搐:“脏死了。”
“哭够了吧?”阮狂让小孩喝水,“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孙静安抽抽搭搭的:“我害怕啊!我每天都过来看看,每天都没人给我开门……”
眼见他又要哭,阮狂朝萧璋执使了个眼色,后者换了件衣服,敲敲桌子:“再哭就把你扔出去。”
孙静安被吓得打了个嗝,抽噎道:“我、我没哭! 我就是、就是忍不住抖……”
阮狂笑出声:“那你抖吧。抖好了,我有话问你。”
小孩儿抽抽搭搭了好久,跟墙上的秒钟走时都融合成一个旋律。
阮狂看着秒针走了两圈,忽然站起身,小孩儿立马跟在他屁股后面,两人进了厨房。
锅里肉香飘了满屋,箫璋执转过身看着两人:“这是怎么了?”
阮狂:“饿。”
箫璋执掀开锅盖,捞出两只鸡腿,一人一个递过去。
一大一小去餐桌边坐着,没什么坐相,一条腿曲着,脚踩在椅子上,小孩儿还在抽泣,腿一抖一抖的。
箫璋执走出来,在小孩儿腿上轻轻拍了下,瞬间就把人抖的毛病治好了。
阮狂扔了骨头笑:“神医啊——”
箫璋执挑了下眉。
“小阮哥哥,我好了,”孙静安两条小臂交叠,规整地放在桌沿,“你问吧!
阮狂替他擦了嘴问:“这几天,你每天都来?”
“嗯。”
“还见过别人来吗?”
“有。”孙静安仰起小脑袋思索着,“王阿姨,赵叔叔,小胖和大橙子来买跳跳糖,你们不在,他们就去了另一家。”
小孩挺起胸膛,大力拍了两下:“我可没去!小阮哥哥!”
“真棒,待会给你一袋新口味的糖,还有谁来过?”
“还有方医生、郑姐姐……”
阮狂见他开始掰手指,打断他:“有没有不是景米巷的人?”
小孩儿皱着眉想了半天,摇摇头:“都是我见过的人呢!”
箫璋执生怕这小孩突然又给眼睛泄洪,这会儿正躲院子里,透过窗户听两人聊天,这会儿才和阮狂对视了眼——安全。
“行了,”阮狂塞了几张纸巾给小孩,“把脸擦干净。我们就是出去玩了几天,别这么要死要活的,游泳都学会了,还有什么值得哭的?你可是男子汉!”
孙静安抓着纸巾,小眼睛一眨一眨的 :“小阮哥哥,那你们下回走的时候,能和我说一声吗?”
这还真说不准,小阮哥哥排除“骗小孩”和“装听不见”两个选项后,造出第三项:“去问你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