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人因为排练的关系渐渐熟识起来。
季然和方初寒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第一天练习结束就加上了联系方式,顺手建了个群把剩余的四个人都拉了进来,范语点开通知栏只见消息已经坐火箭一样窜升到了99+,她翻了翻,基本都是季然和方初寒围绕学校门口哪家小吃摊更好吃产生的论战。
她对着“周家大院”的群名发了两秒钟呆,然后发现刚刚清空的消息栏数字又开始迅速增长时,果断把“周家大院”拖进了接收消息但不提醒的分组里。
放学铃声已经响过一阵,没回家的同学也去了食堂吃饭,教学楼里空落落的。
今天她作为政治课代表被政治老师抓了壮丁去批小测的卷子,没去电教室排练。
教她们政治的老师休了产假,接替的是个新来的很年轻的女性,据说是政治学博士,姓苏,单名一个倾字。同学们也确实为这位老师倾倒。她很得体,也很会做人,上课从来不提问开火车,下课不乱套近乎。每天的妆容都精致漂亮。政治这种在普罗大众印象里很无聊很单调的学科都能被她讲的妙趣横生。
这样一位优雅端庄的女老师,迅速成为了班级女生们的倾慕对象。
范语作为课代表也是第一次和这位神秘的老师近距离接触,她使出浑身解数,表现的乖巧伶俐,很希望能得到苏倾的好感。
改完卷子苏倾礼貌地跟她道谢之后还给她拿了点零食,范语受宠若惊地捧着走出了办公室,整个人还沉浸在喜悦的氛围里,完全没意识到外面云层厚重,空气湿润。
等她回到教室拿上书包,抬头看了看窗外,黑灰色的雨云已经聚集,像是一张压低的幕布,隐隐约约的雷鸣在上方翻滚
“看来又得淋一场了。”她轻声嘀咕了一句,没再耽搁,转身准备走出教室。没想到刚踏出门口,就看到陆泽川正站在走廊的尽头,他似乎也在等着什么。
“你还没回家?排练不是半个小时前就结束了?”范语有些惊讶地问道。
说是排练,其实只是他们六个人跑到电教室里谈天说地,《雷雨》的剧情太过伦理,每次季然念着周朴园那些老气横秋的台词脸就会忍不住抽一下,这时候方初寒就会跳出来唱白脸,虎着脸说我们公开课可是要拿名次的,严肃点。随后便开始引经据典讲起曹禺等文人的八卦轶事,卢时则在一旁补充,剩下的人听得津津有味的。
陆泽川点了点头,“确实,但是今天季然忘了排练去打篮球,卢时把他找回来大家训了他半天。”他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一起走吧,感觉雨快下了。”
范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已经开始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那我们一起走吧,反正也不远。”
陆泽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两个人刚走出校门,雨便滂沱地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在空中舞动,轻轻地打在他们的脸颊和肩膀上。两个人都没有带伞,范语竖起衣服领子以免水流进脖子里。没两分钟,她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脸,才发现,雨越下越大,自己已经完全湿透了。
陆泽川察觉到了她的不适,略微加快了步伐,“要不我们去找个地方躲一下,先等雨小点再走?”
“没关系,”范语跟着他一起加快了步伐,“还有两步就到家了。”
两个人由走变跑,雨水在他们的脚步下溅起阵阵水花,街道显得格外空旷,远处的车灯像是朦胧的光点,闪烁着微弱的光。
没几分钟就到了楼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冲上三楼。
范语推开门,刚脱下湿漉漉的外衣,便听见了从卫生间传来的水流声。
她皱了皱眉,走到卫生间门口,打开门一看,地上积了一滩水。打开洗手台下的橱柜,水管的连接处正不断滴水。水珠一滴滴落下,范语下意识地捏了捏眉心,心里一阵无奈。
这种小问题她当然能自己解决,可偏偏这水管的位置有些难弄,她伸手进去比划了一下,心里有些纠结。
突然想到了陆泽川,虽然男生从未表现出什么修理方面的才能,但是他那种一向从容不迫的样子,就想让人找他帮忙。
于是她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能麻烦你来下吗?卫生间水管漏水了。”
还没等她放下手机,陆泽川的回复就来了:“马上过来。”
范语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始准备工具。
她拿出螺丝刀、扳手、和胶带,直接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试图看清楚水管的具体位置。这个角度并不好,水管总是被影影绰绰的黑暗和另一根管道遮挡住,她只能把头塞进狭小的橱柜里,努力寻找漏水点。
没过两分钟,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是陆泽川的声音:“我到了。”
陆泽川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她湿漉漉的头发,然后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咱们小区的物业一向不怎么干活,我帮你看看吧?”
“哎,不用不用,”范语摆了摆手,“我自己来就行。”
“你叫我来,”陆泽川的眼神在她那满是工具的地板上停了几秒,“不是来帮你修的?”
范语愣了一下,看到他这么自然地走向卫生间的方向,她赶紧拦着他解释:“其实,我只是想麻烦你递一下工具……”
“你会修水管?”陆泽川看她满脸认真,随即放松了表情,“行,那我给你递。”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接过范语给他的手电筒,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卫生间,一起蹲下身子,借着陆泽川打的光,她开始仔细地看水管的位置。没多久就找到了水管漏水的部位,范语伸手摸了摸水管的接缝,说:“还好,水管漏水的地方不多,只是接头有些松了。”
陆泽川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换了个方向蹲她的旁边,给她递了个扳手,“这个应该可以固定住,不用拆太多东西。”
范语接过扳手,发现正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一个,立刻熟练地开始操作。水管的位置确实不太好弄,刚松动螺丝时,水珠不断溅出,打在她的手臂上,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了?”陆泽川感觉到不太对劲,轻声问道。
“没事,水滴太多了,没注意。”范语看着自己的手腕,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垂下头,“而且还麻烦你。”
“慢慢来,我在旁边帮你看着。”男生的语气很平和。
范语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话,继续调整手中的工具。
陆泽川看着她叮叮当当地和水管搏斗,她一身的潮气,手臂瘦弱,蝴蝶骨在校服下突兀地支出,但是她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努力的时候,连汗水都在闪闪发光。
经过一会儿,她终于把螺丝固定住了,水管的位置也没有再漏水。她松了一口气,轻轻把工具放下,抬头看向陆泽川。
“好像弄好了。”她看着自己满是水渍的双手,微微笑了笑,“谢谢你。”
陆泽川见她这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客气,叔叔说吃咖喱,你换个衣服就可以过来了。“
范语低下头,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也湿漉漉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好,谢谢你。”
晚餐的时光总是让人放松,尤其是在陆泽川家里,范语坐在餐桌旁,靠近窗边,透过玻璃能看见外面雨后的街道闪烁着路灯的光辉,空气中带着一丝湿润的清新。她本来以为会有一顿平凡的晚餐,却没想到今天陆承文的厨艺又让她惊艳了一次。
“好了,菜快好了,”陆承文从厨房里走出来,带着一股自信满满的笑容。“我这咖喱感觉和印度人做的差不多,快过来尝尝。”
陆泽川一边低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在卫生间漫不经心地回应:“随便做,我对你的手艺有信心。”
范语看着陆泽川从卫生间里钻出来,这个平时话不多的人,今晚尤其显得特别安静。她不禁微微一笑,心里有一丝微妙的暖意。她抬起头,看见陆承文从厨房里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咖喱乌冬面出来,菜肴的香味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快来,先吃饭,”陆承文一边说,一边把面放在桌上。
范语坐了下来,眼前是那碗深色的乌冬面,面条被咖喱酱浓密地覆盖,热腾腾的冒着香气。她用筷子轻轻挑起一根面条,放入嘴中,咖喱的浓郁味道立刻充斥了她的舌尖,温暖且富有层次的口感让她不禁感叹:“真好吃。”
陆泽川也默默地捞起一口面,夹起后放进嘴里,似乎并不怎么言语,只是低头快速地吃了几口。
这种潮湿料峭的天气,吃热腾腾的面最舒服了。
陆承文早就吃完了饭,此刻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手指翻飞地打毛线,和有些喧嚣的客厅比,餐厅变得很沉默,原本就不擅长挑起话题的范语,在之前和陆泽川独处的时候用尽了场面上的客套话,没聊几句就走入了死角。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觉得尴尬或不适,两人默默地吃完了面,她站起来朝陆泽川伸出手,“给我吧。”
男生抬头对她表示疑问,此刻的陆泽川身上的湿气还没有散尽,刘海润润地搭在额头上,整个人锋锐的气质都变得柔和许多。
“你帮我拿手电筒,我帮你收碗,很公平吧。”范语的手搭在碗边,女生的手掌不大,手指却很细长,中指和笔杆接触的部分有一层薄薄的茧。
不知道她的手还是不是那么凉,陆泽川鬼使神差地想。
第二天的排练,轮到陆泽川缺席。
数学老师要他把上周的模拟卷收上来,他抱着卷子走进办公室,只有杨时慧还在批作业,显然也已经到了尾声,见他来打了个招呼也拎起包走了。
他放下卷子,目光落到杨时慧的桌子上,是文科A班的默写本,整齐地摞在一起,有一本正摊开着。
陆泽川没能战胜八卦的好奇心,走过去低下头,从潇洒的笔迹能看出是范语的字,女生的字体和本人几乎毫无相似之处,她的字结构饱满,下笔有力,只看字可能会误以为是哪个学生家长帮孩子偷偷写了作业。
本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范语的东西,他这些天也见了不少。她是做事很有条理的人,连草稿纸都要分门别类装进透明文件夹,楚歌戏称她是个整理狂。他本能地以为这个本子也无非是她的一些课堂笔记或是替老师誊抄的资料。
然而,看到内容时他愣了一下。
有时候 觉得生活是清晨咖啡冲倒的一缕香
是汤锅咕嘟咕嘟的声响
是第一口苹果脆甜的模样
是不必非得争个输赢是端碗热汤暖手的时光
有时候觉得生活是熬粥时米粒的翻转
每粒米不一定都完美
但搅在一起就是生活的模样
吃到什么我们就品尝什么
生活是晚饭后心满意足的舒畅
这首随手写在默写本封底的诗,被杨时慧看到,又被陆泽川发现,他站在那里,忍不住饶有兴趣地又念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