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一开始学校要组织高一和高二去某知名红色旅游城市研学,是学校上级领导开学研讨的结果,本质是让高一高二学生接受思想教育,但这是显示在各个班主任开会文件上的内容,也只是有学生在办公室偷看到了一眼,迅速地捕捉到“研学”。“三天两晚”“火车”等内容就迫不及待地赶回教室报告,有三天可以不用上课,还能和朋友一起出行去陌生的城市玩一圈,自由活动时还可以品尝当地的食物或在景点逛一逛,听起来就是快乐的气氛。
陆承文拎着塑料袋进门时,正撞上范语蹲在玄关换鞋。
“叔叔!”她猛地抬头,一脸惊喜地喊出声,声音欢快得像冰箱里刚打开的汽水罐,“你回来了!”
“别蹦。”陆泽川在后面提着她的背包,慢吞吞地说,“你脚还没彻底好。”
“我就站起来。”范语咕哝着站好,冲陆承文比了个“敬礼”的手势,笑眯眯地迎上去,“我听陆泽川说你是去试玩那个游戏了,”她冲陆承文挤了挤眼睛,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剧情怎么样?打击感好不好?建模有没有崩?”
陆承文才一进门就被这连珠炮轰得站在原地笑出声:“哎哟,冷静点,我签了保密协议的,不能说。”
“就透露一点点嘛!”范语拉住他手腕摇了摇,眼睛闪闪发亮,“就说剧情,一点点剧情就好———”
“半点也不行,我说了你们就没惊喜了。”陆承文一脸极具职业素养的神情,故作神秘地开门进厨房,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倒进了水池。
范语抱着背包,像小尾巴一样乐滋滋地跟着陆承文进厨房,“你有见到制作人吗,他是不是很帅?我每天都看到他在社交平台上发他看了什么电影和书,他精力真的好好诶,他有跟你问好吗———”
“我再说你们真没法期待了。”陆承文打着哈哈,掀开水池边的盖子,“不过今晚有惊喜。”
范语探头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卧着一排活虾,透明的须在水面晃来晃去。
“我刚回来就去市场挑的。”他从一旁拿出围裙系上,“今晚给你们做椒盐虾,你们这几天肯定在外面胡吃海塞了吧?”
“我们可是把你准备的食材都吃了。”范语一下收敛了,语气有点发虚地说。
“是我烧的。”陆泽川在一旁开口,把刚刚带回的冷饮丢进冰箱,“她负责帮厨。”
“哟,居然还下厨了?”陆承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看出来你有这手艺啊?没把自己毒到上吐下泻?”
“我这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
“那我可得做点好吃的奖励你们,”陆承文擦干手,翻出便利贴,“你们坐火车要一晚上呢,除了零食还有什么要吃的?”
“什么都行,但是我要吃黄瓜味的薯片,”范语话说到一半,忽然眼睛一亮,“我们要坐绿皮卧铺?不是高铁?”
“你们学校估计是走老式线路,顺便体验什么‘红色研学精神’。”陆承文打开橱柜翻找保鲜袋,“要过夜的那种,我问了你们老师了。”
“那我还要带别的零食!”范语兴奋地说,“车上还能跟同学交换吃的,我最喜欢坐火车了!”
“你有什么不能吃的我也写清楚。”陆承文在纸上龙飞凤舞不知道在写什么,“爱吃的也告诉我。”
范语顿了顿,反应过来叔叔不是随口一说,竟然真的准备要为这趟短途研学专门安排路上餐食,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真的不用那么麻烦……”
“又跟我客气上了”陆承文头也不抬,“早就说了,你哪怕掉一斤秤,你爸妈回来都要把我切了当下酒菜。”
范语愉快地笑出声,走过去帮他拣虾。
陆泽川站在冰箱旁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厨房里的两人,视线落在女生被夕阳打亮的轮廓上。
出发前一晚,每个群里都炸了锅。
起初只是学委把临行注意事项贴在群公告里,语气一本正经:“请大家按时到校、务必带好身份证、研学期间请严格遵守纪律、不允许私自离队……”但很快,下面就歪了楼。
楚歌:火车卧铺分好了吗?我不想跟季然一个铺。
季然:说得好像我很想跟你一样
方初寒:希望我们车厢不在你们旁边
卢时:别吵了,老师说按照学号顺序排,可能会在车上调换。
楚歌:卢时你说句公道话,是不是没人想分到季然旁边?
卢时:嗯。他坐我旁边我会戴耳塞。
季然:喂你们!造反了是不是!
班主任—李老师:@全体成员,请大家不要再刷屏,注意言行。
班主任—李老师:今晚统一发铺位分配表,出发前早上五点到校门口集合,迟到的同学取消参加资格。
楚歌:收到!打包零食去了!
在一片打包的附和声中,范语发了个猫猫打包行李的表情包。她已经把行李箱清出一大半,睡衣、洗漱包、耳机、雨衣、湿巾、护手霜、充电宝全都按顺序码在一起。她盘腿坐在地上,对着自己手写的清单一样样对照落下了什么东西。
陆泽川正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手指间夹着根笔在转,“带这么多东西,用的到吗?”
“你是不会懂女生的,”范语对照完清单,合上行李箱抬头看他,“倒是你,怎么还不收拾?”
“背个书包就行了,”男生说的理所当然,“证件,睡衣,充电线……没有了。”
范语为男生的轻装出行无语了几秒,想了想,“我明天铺位分到哪儿了来着?你看老师发的图还在不在?”
陆泽川低头打开手机,把截图点出来,递给她:“你是17号车厢,中铺。”
“还好不是上铺,”她庆幸地抓抓头发,眼睛还在屏幕上扫来扫去,“你呢?”
“我在7号,车厢另一头了。”
女生简单地看了看,就把手机还回去,没多想,接着低头用湿巾继续擦拭自己的行李箱。陆泽川却在沙发上静静坐着,笔也停止了转动,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盯着范语的眼神。
他其实早就看过那张铺位表了。还跟别人发了信息,说愿意换到她旁边的位置,对面或下铺都可以,只要离她近一点。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只是觉得,如果要在摇晃的火车上过夜,如果只能在拥挤的狭小车厢里短暂停留一晚,那他宁愿就在她身边。
开学以来最早的一次集合。
天还没完全亮,校园门口就聚集了一群顶着黑眼圈、拎着行李袋哈欠连天的学生。站在最外侧的是各个班级的班主任,拿着名单,一边点名一边声嘶力竭地告诫学生们保持安静不要脱队。
范语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终于看见陆泽川朝她抬了抬下巴。他真的就背了一个黑色双肩包,即使被迫早起也没有损耗他的精神,在周围大包小包的学生里看着轻松惬意极了。
等所有人点名完毕,浩浩荡荡一行人登上前往车站的大巴,刚落座没多久,楚歌就扭头过来:“谁铺位在我上面?我先声明,我晚上可能会磨牙。”
“你不是说你得鼻炎晚上会打呼?”卢时疑惑。
“是的,所以你们也别太计较,我都提前提醒了。”
“……你这样很难有人愿意住你附近。”
“可我已经换好了。”楚歌抬下巴,“我和方初寒面对面,你们自求多福吧。”
“你刚开始可没说你有这么多毛病啊?”方初寒刚撕开一条口香糖准备分发,听到楚歌的话目瞪口呆。
绿皮火车停在月台上时,天已经彻底亮了,热浪从铁轨下翻滚而上,范语满头是汗地拉着行李箱挤进车厢,一路往17号车厢走去,她对临时室友其实没什么太大期待,只要铺位不在厕所旁边就万事大吉了。
但当她把行李箱塞进床底,起身看见自己对面的那张脸时,还是愣了一下。
陆泽川正坐在下铺床边,车厢很狭窄,两个人同时站着就会碰到彼此,男生姿势有点委屈地缩着两条长腿让范语动作。
“你……”她迟疑地看了眼号牌,“不是在7号吗?”
“换了。”他说,“跟别人调的。”
“为什么?”
“人家非要跟我换,说是在那边有熟人。”他语气平稳地撒谎,像是这种调整再自然不过。
范语没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该高兴、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只是发现,这么一来,她在床上就能把陆泽承所有行为尽收眼底,也能看到他脱鞋的动作,能听见他翻书包时细微的拉链声。
火车开动前,老师清点好人数便回到了自己的车厢,让大家自由活动,有人趴在窗口聊天,有人开了游戏到处找人联机,还有人拿出零食开始分。
“来,我有锅巴。”
“谁要辣条!”
“我来换!我有芒果干!”
“我要五根!”
范语刚开封薯片,就被卢时塞了一块巧克力,她递过袋子让卢时高高兴兴抓走了一把薯片。陆泽川见状掏出一个保温袋拉开,递到她面前说:“吃这个。”
“……你这也太多了。”她看了一眼,是一袋子卤味、烤鸡翅、还有两罐蜂蜜柚子水。
“我说了时三天两夜,他以为我们要走一礼拜。”陆泽川有点无奈。
随着火车缓缓出站,车厢里开始热闹起来。随处都能听到洗牌声游戏声,还有各种包装袋撕开的声音。
范语拿着两袋零食准备去车厢另一头分给蒋绸和林夏,走到她们车厢门口才发现这里没有随处可见的热闹,安静空气里充满了危险的电荷,只要有根引线就能炸出一串火花。
“让一让,别挡着我放行李。”林夏没什么好脸色,语气生硬地朝过道上的蒋绸开口。
蒋绸刚好从她那侧爬上中铺,一只手扶着栏杆,姿势懒洋洋的,“行李又不是我放的,我男朋友在帮我弄呢,你凶我干嘛?”
她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戴着耳钉、穿着潮牌卫衣的男生正吃力地提着行李箱走过来,额角已经见汗,抬头小声征求蒋绸的意见:“放床下吗?还是靠窗?”
蒋绸看都没看,拉过一缕长发观察自己的发梢有没有分叉,“随便啊,别刮花外壳就行。”
林夏冷笑了一声,“你这是养了个仆人?”
“你懂什么,这叫感情好。”蒋绸翻了个白眼,不再看林夏,“有的人想要仆人都没机会。”
她俩说话音量不大,但车厢里还是安静了一瞬。
范语站在走廊边上,看着车厢里其余三个人逃命似地离开床位。她手里拎着零食,特意给林夏买了牛肉脆、给蒋绸挑了她喜欢的无糖酸奶。现在,她看着那两个人针锋相对,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嘴角带笑,男仆小心翼翼地站在中间,不知道该劝哪边。
她默默把零食收回袋里,转身溜回自己铺位,动作轻得像是怕踩到地雷。
还是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再分发人道主义物资吧。
她爬上自己的床位,靠在枕头上,长长吐了口气。
没过几分钟,她听见外面蒋绸拖长声音说:“亲爱的你帮我把床单铺好嘛,我不会铺~”
林夏冷嗤一声:“怎么不让他给你擦脸洗头顺便喂你吃饭?”
范语:……
她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今晚绝对不再靠近蒋绸和林夏那个雷区。
到了饭点,小推车发了一人一份的盒饭,火车盒饭这种东西,看着能饱腹,但功能也仅限于此,味道一如既往地粗糙。
有人吃得很香,也有人打开看一眼就合上。接开水的地方大排长龙,在座位上拆开香肠和辣条,各种泡面混杂的味道在密闭空间里像炸弹一样瞬间弥漫开来。
范语吃了一肚子零食,但也想随便吃点什么,陆泽川又从包里变出一个保冷袋:“吃三明治吧,刚拿出来的,还没回温。”
她低头看见袋子里码得整整齐齐:四只三明治,用保鲜膜缠着,中间一层是鸡蛋沙拉和厚火腿,还有洗干净的小番茄、青瓜条。
范语挑了一个:“叔叔昨天不是又加班写稿吗?”
“他凌晨五点钟爬起来做的,还怕我们没胃口。”
“……我感觉我叔叔在我们出发前,比我们自己还紧张。”
“嗯,”陆泽川一边拆保鲜膜一边点头,“他生怕我们在景点吃拉肚子了,差点把这几天的饭菜都给我们准备好。”
范语笑出声,咬了一口三明治,味道比想象中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