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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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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姜黄忍不住翻看自己的手掌,毫无异样,她欣喜地抬头看向远处高台上的王知之,声线因兴奋发颤,“这次没烧!”

王知之点头。

铁靴叩击地砖的脆响自身后炸开,惊得少女一个激灵。

姜黄这才转身,正对上龙五阴沉的眉眼,她无视龙五眼中泛出的冷光,抓起衣物给龙五看,“五龙官,我就说了吧,是那衣服有古怪!”

“看到了,穿上。”龙五眼下肌肉抽动两下,不情不愿甩来一袭姜黄衣柜里的同款常服。

姜黄毫不犹豫地接住,又举向王知之和龙九的方位示意,看吧,同款常服没再被焚毁。

可紧接着,另一问题摆在眼前,去哪里换衣服呢?她扫视周围,灵机一动,竟是猫着腰钻到王知之的书案之下,桌帷垂落如瀑,窸窣声里探出她乱蓬蓬的脑袋,随后整个人拿着训练服钻了出来。

这常服对她瘦小的身形来说过于宽大,袖口堆叠垂到指尖,下摆拖到地面。

但姜黄觉得没关系,多吃饭快长高,总会合身的,她暗自给自己宽心,边想着,边利落地将袖子往上翻折了两折。

处理完袖子,解决衣服过长的问题就简单多了,依样画葫芦,将腰身处往上提了提,正准备系紧腰带。一低头,发现腰带内侧用金线绣着 “十八” 二字。

这是?她翻出来,朝着不远处的龙九指了指字。

龙九一看字样,当即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赶忙也翻出自己的腰带内侧查看。这一看不得了,腰带上的 “九” 字和姜黄腰带上的 “十八” 绣字笔锋走向如出一辙。

“龙官长!”龙五单膝砸地,护膝与地面相撞迸出火星,神色凝重道,“这丫头她还未通过试炼,还不能......”

王知之当真很会抬手打断人往下说。

他不容置疑地抬起食指左右摆了摆,像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无声截断龙五即将宣之于口的所有谏言,执起手边暗处一羽杯缓步而下,杯壁轻碰少女手背,琥珀色液体荡开微微涟漪,“把它喝了,龙涎酿在你血液里产生的焚烬反应自会解除。”

什么焚烬反应?是说有人恰巧知道龙涎酿过了她的血液,因此故意在她衣柜里那套常服上做手脚,要害她毁容么?

姜黄看向杯中自己的倒影,斜扁的面容随波晃荡,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就像,就像别人背地里讥笑她皴裂渗血的手背、后颈时,此起彼伏的一声声“怪胎”。

毫不夸张地说,龙涎酿治好了她的肉/体伤口,也治好了她的心伤。

若是喝下这一杯,解除了龙涎酿附带的“不良反应”,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愈合效果也会随之消失,是效果自此消失还是效果重新返还?

她身上会不会又开始莫名发痒开皴?

“怎么不接?”王知之见她迟迟不动,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

“王龙官长,”姜黄握紧拳头,鼓足勇气,直视王知之的眼睛,说出心里话,“我,我不想喝。”

旁边龙九的冷汗顺着脖颈就下来了,他还从未见过谁敢这般硬气拒绝龙首椅上的男人。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想喝?”王知之声线平和,听不出喜怒。

“您想必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是有人故意在我的常服上起歪心思想要害我的。若不是五龙官跟我多聊了几句,赶巧在我手中焚毁,一旦我穿上,轻则毁容重则丧命。那您为什么不下令追查始作俑者?不但不查不罚,还要收缴我这个正牌受害者意外得来的好处?”她毫不退缩迎上王知之的目光,坦诚发问。

姜黄也许只是王知之心血来潮野路子招来的孩子,复杂的局势她看不明也不愿懂。

她想法直白简单,要么淬火山的龙官们直接表明不欢迎她的加入,干脆把她撵走,她还回去做她的野药;要么王知之作为淬火山的统帅就该下令彻查到底,还她一个真相,让她与龙五之间此身分明。

她不想被当作怪胎,以前不想,现在更不想。

她自有一套摸爬滚打摸索出来的独特在世生存法则,与这些生来就被当作精英培养的、高高在上的龙官们拥有的经验,截然不同。

王知之的态度,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模糊不清,完全不像传说中杀伐老辣的龙官统帅。

那么这样的龙官长,不跟随也罢,反正到哪儿都能有口吃的,总能活。

“王龙官长要是现在反悔招我入淬火山,直说便好。”她还添把火。

王知之看着义愤填膺的她,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不怒反而低笑出声:“你说得很有道理。”一转身,对他人态度陡然转下,语气威严出手便是雷霆万钧,“龙五,三个沙刻时,去把整件事查明白!”

龙五躬身行礼:“是!”抬头时,借机深深看了姜黄一眼,这小丫头,有点胆色。

直到龙五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姜黄才惊觉自己一直攥成拳的手在微微抖得停不下来。

龙九也是在这时,才敢探了王知之面色,小心翼翼上前接走王知之手中的羽杯,轻轻放回他的书案上。

“你是要在这儿等呢,还是想我现在就遣龙九送你回你的训练营?”王知之拂袖坐回龙首椅上,指尖轻敲扶手,似笑非笑问姜黄。

姜黄心中一惊,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心底盘算的?她偏过头假装思考,目光却紧紧盯着书案上的那杯液体。

去年冬至,孤儿院里有个孩子高烧不退,她当时也是这样问那个孩子:“你是要等医生来呢,还是想现在就喝我熬的土方子?”

此刻的她,好似有些明白上位者的感觉了——扼住别人生死一线的咽喉,看似宽厚让人抉择,实则已经为他人选好了路。

“我当然在这儿等!”她正回脑袋,挺起胸膛,但旋即又担忧地声音低了下去,“但若是我等了,也查不出什么来......又或是查出来是谁,王龙官长偏袒他不肯罚他,想要大事化小......”

“嗐!”龙九大声插话,“龙官长不是那样黑白不分的人!”

王知之傲然点头,姜黄 “哦” 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三个人各守一方,只等。

书案上的沙刻,最后一粒赤砂第三次坠落时,龙五进了主殿立即跪了下了:“是属下无能,此事无从查起。”

她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的沉闷声响,让主殿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什么叫无从查起?姜黄很想开口问,是说龙五没有抓到任何行迹可疑之人,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没头没尾,查不出蛛丝马迹?

能在王知之治理下发生这样的事,难道不是在侧面告诉所有人,淬火山并不是那么固若金汤的?

今日能捉弄她小小的姜黄,明日就能捉弄壮壮的龙九,后日,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就发生在王知之身上。

这对于王知之来说,怎么不算是巨大威胁?甚至可以直白的说,会给淬火山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这会导致群龙无首。

军队体系一旦瓦解,接下来便是暴动、战乱、最终陷入民不聊生、国之崩塌的境地,后果不堪设想。

姜黄瞟了眼王知之,不愧是一军统帅,听了龙五的告罪仍是面色如常。

“哎呀,一时查不明朗罢了,可以再给龙五三个沙刻时嘛。”龙九出来打圆场,“但是,我们也不便再在大殿里杵着,叨扰龙官长处理机密要务不说,还耽误这小丫头的训练,不如,我先把这小丫头领走?”

龙九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只要他把姜黄归置到自己麾下,无论将来龙五受不受罚,受罚是轻或重,都不会因着在王知之面前出了差错生了怨气,间接跟姜黄结下梁子,再找得机会把气撒到姜黄身上。

他皮糙肉厚的,龙五尚且能剐他一层皮,姜黄这小身板,根本捱不住龙五一招。

再则,他对姜黄身上的秘密只是略知一二,完全摸不清王知之对姜黄今后是个怎样的安排,未免龙五失手铸成大错追悔莫及,绝不能让她们两败俱伤,让背后的人渔翁得利,让王知之在将来某一日失了臂膀。

“不着急走。”王知之如是说。

“啊?”

“嗯?”

龙九和姜黄一同抬头,双脸疑惑。

王知之眼神淡漠,没有看向任何人,反而转过身去:“先听听龙五怎么说,解释解释什么叫作无从查起。”

漏刻中的赤砂簌簌坠落,在对接水滴状的瓶中堆成小山,是龙五正在忐忑翻越的山。

“整件事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作案理由也不充分。”

“哦?”王知之的声音随风送来,有些高冷。

龙五咽了口唾沫,一口气接着往下说:

“库房采购总管坚称配给无误,出入库记录簿也显示姜黄的常服与其他新人的是同一批入库,只是,所有人都说没经过手,常服像是凭空出现在她衣柜里的。”

“是龙涎酿的效用到期了,她不再出现焚烬反应,还是常服本身有问题,也未可知。”

“我回过她房间查探,焚毁的常服不见了,根本没留下任何碎片作为调查证物,只剩地上一个黑色灰圈。”

“若说针对她,她不过是刚入淬火山的小丫头,能不能通过测试暂且不论,就算她能通过,”龙五说到这里,卡了壳,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触她顶头上司的逆鳞,“没爬到吻卫的位置,这种挑衅,可以说也无伤大雅。”

无伤大雅?姜黄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做无伤大雅?她差点就被毁容了!龙三他们还都一知半解对她继续造谣!

姜黄只剩唯一念头,她不该贪吃离开房间的,现在证据都没了!

“采购记录无误,经手者皆称未见异常,焚衣处......灰烬不存。”王知之喉咙滚出一声笑,“你就是打算这样敷衍姜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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