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先前道域拒绝支援,让姑娘心中有所顾虑。但这次,只是我与敖鹰两人的个人行为,与两宗皆无关联。这也是我要向姑娘说明的一点。”
敖鹰闻言亦是点头称是。
“前辈客气了。”既是私人之行,蕴姬也不再尊称宗主,“大恩待此祸平定,必当拜谢。现下事不宜迟,便请两位先随我至金雷村暂歇。”
“紫微星宗怎可离了师兄!我不同意!”眼见蕴姬几乎拍板定案,丹阳侯越发急怒,竟一壁攒住颢天玄宿的手腕,气势汹汹地挡在身前,“桃源渡口结界稳固,道域内战方平,尚在休养生息之时,剑宗要出便由他们,与我紫微星宗有何关连!”
“贵宗诸事,一向由丹阳侯代为署理。莫不是如今有何变化,这宗主一职已然改换?否则岂有以下凌上之道理。”敖鹰闻言目色微冷。
“你!”
“丹阳。”
便是蕴姬,也知丹阳侯这话实不妥当。当年忘今焉为私揽一境之权,阴谋操纵修真院惨案与道域内战,三宗凋零,实则紫微星宗损失最小,因而在如今道域实力最强。要说休养生息,三宗则更需要休养生息。
“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难不成紫微星宗避世内战,就真正毫发无伤吗?”蕴姬出声争辩道,“桃源渡口,只是术法结界,依赖人力运转。便是海境,依仗天险,尚不敢说能够独善其身,何论道域?”
“南冥广虚先前出境查探云杖消息,却落得身死道消,尸骨无存的下场。这些外境之人,心思诡谲,不可信任!”丹阳侯愤愤然道。
“坐井观天,无异于坐以待毙。南冥道者是为寻失落的道域王骨,遭人陷害。但也请阁下知道,若非俏如来反制恶徒,送归遗骸,那便是埋骨异乡,沉冤难雪的下场!不谋全局者,不谋一域。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蕴姬说到尾音,声调越发扬高,但她忽而喑噎一刻,竟有自刺己心之痛,下意识攥紧袖沿,如同紧攥住胸腔之中跳动之心,竭力平息语气,“我虽是外人,却也听闻颢天玄宿修习星宗至高武学,是百年来首位踏入浩星归流最高境界之人。你的师兄,并不如你所想象那般脆弱无能——”
在这半句间歇的片刻,蕴姬才发觉颢天玄宿竟然在丹阳侯的身后悄悄使过来眼色,一时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但是话已至此,还是要继续说下去。
“——他不是星宗的一件象征,也不是无法自理的孩童。他是一个成人,有能力有资格有权利,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蕴姬到底还是在美色攻击之下,稍稍敛回一点舌锋,给丹阳侯垫下点台阶,“他敢作此决定,不也是正因星宗有你的存在,方才没有后顾之忧吗?”
直到三人行舟至于桃园渡口,蕴姬面色沉沉仍作心气不虞之色,不发一言。
颢天玄宿疏眉轻蹙,“我很抱歉。”
“什么?”蕴姬茫然一瞬,既而明了,轻轻摇头,“前辈想让丹阳侯多接触外人,改变想法,才请敖鹰前辈带我来这一趟。虽然并未事前言明,但我也不是计较这种细节之人。战力借来了,倒是我把他斥责了一顿,我还要生气什么?”
敖鹰极目远眺刚刚经过的一长段河流,朗声而问,“出了桃源渡口这么远,怎也不见下一关的堰闸?”
蕴姬撂过心思,扬眉远望,方觉此时江流如缎,两岸积翠,一轮高日铺霞幽艳,惠风和煦,间闻流莺啼鸣,当是心旷神怡之色,“这一段是新开的支渠,取束水冲沙之用,面阔虽窄,水流却急,深逾两丈,以避主干之险,免得搁浅溺舟之患。
颢天玄宿观视四周,望着来往如织的舟卒纤夫若有所思,片刻又问,“潮水涨落有时,那这一带的支流,至于冬日便要关闸停航了。那这些人必然只能归家暂歇,冬季既无农务,又难渔猎,要以何为生呢?”
敖鹰抚掌短叹,甚为钦服,“神君仁心,更具慧眼,不过初次途径,却体民生之艰。”
然而这位见解犀利的本主,却只赧然一笑不提。敖鹰瞧得蕴姬怔然之态,复又一问,“云姑娘,有何见解?”
蕴姬闻声而喃,“我只是在想,代价是什么呢?”
道域丰饶,星宗势大,身为一宗之主的颢天玄宿绝无衣食之忧,却察小民之苦,是为仁心;初来乍到,明察秋毫,是为慧眼。但在蕴姬看来,这是天赋,亦是天罚。不知者不苦,知而能无视者亦不苦。知其真相,却无可为,才是平添苦恼。
“代价?”敖鹰疑问。
“没什么。从下一个渡口直走陆路,便是金雷村了。”蕴姬惊觉前语已是交浅言深,大约是两位宗主都是给人一种安定温和之气,明明是大战将至,竟在不知觉间松懈防备,吐出这些不合时宜来,回首却见颢天玄宿笑眸宽煦,尤胜此春,分明是听得出未尽之意。她深觉尴尬掩面,赶忙捡些风土人情搪塞不提。
这一趟道域而归几如踏青的好心情,直到看到常欣濒死的一刻,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