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心里也没底,他只能通过阿宝和酒判断出进入的时间点靠近花念祭祀前夕,至于有多近,他也不太清楚。
至于那一句“受人之托”更是临场发挥,跟据阿宝有目的的翻找东西,而即兴编排了糊弄阿宝。
但有一句话是真的,就是“来不及了”,花念的祭祀时间正在迅速逼近。
忽然,朝拾的手碰上了一件东西,霎时间,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随即默不作声把那东西塞进袖子,转头对阿宝说道:“找到了,快走。”
阿宝看着那一截墨色的雕花,急切的向朝拾伸手道:“快给我。”
“好。”朝拾答道,但目光隐晦的瞟向阿宝身后。
“嗯?”阿宝狐疑的扭头,不防瞬间被捂住口鼻,他立时剧烈挣扎起来,却力气不敌,两三秒后,头渐渐支持不住往下磕,晕过去了。
影子人小心放倒阿宝,避风拍掉手中花粉,示意朝拾。
“他有问题。”朝拾斟酌着开口。
先前他诓阿宝自己“受人之托”,阿宝只是稍询问就继续翻找,但哪里有人托付多人办事不提前知会?阿宝先入为主的询问,是想误导朝拾。
阿宝是来找东西的,只并非是受人之托。
“嗯。”影子人没多说。
这倒是让打了满篇腹稿的朝拾有些不知所措,转念一想,兴许这人早就看出来了,于是不再多说,找布条把阿宝捆好藏到床下,迅速离开小屋,赶奔祭祀台。
半路,朝拾有些好奇看向影子人修长的指,那上面洁白干净,泛着莹润的光泽。
见他好奇,影子人主动解释道:“先前来找你,穿过桃林,随手抓了一把花粉。”
随手抓不可能保存到现在,朝拾不好探听影子人的秘密手段,微笑把木簪递过去,询问道:“那麻烦帮我保管一下?”
檀木簪子躺在白中泛红的手上,煞是好看,正是朝拾先前找到的那东西。
没想到朝拾这么信任自己,影子人顿了两秒,下意识接过,轻轻一攥,簪子便消失在了手间。
这便是和作的讯号了。
“当心。”朝拾拦下还要向前走的影子人。
前面已然到了祭祀台附近,树木掩映中,一班人正紧锣密鼓的布置祭祀台。
“他们现在还看不到我。”影子人笑着眨了眨眼睛。
在花念记忆场景中,影子人一直躲在床下,还出手弄晕了阿宝,阿宝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的,自然也就没看见影子人。
阿宝没看见影子人,桃源村人也就看不见他。
朝拾放开拉住影子人的手,凑近他耳边说了什么,影子人微微颔首后,朝祭祀台后挪去。
现在,一定不能让祭祀成功举行,化鬼的花念不是朝拾能对付得了的。
影子人走后,朝拾闪身钻进树林,一面走,一面想。
进入记忆时,地面上酒迹未干,应当刚泼不久,花念记忆中唯一的酒,只有族长倒的那杯加了料的。
时间在祭祀前。
相比与他,花念是桃源本地人,不需要“认亲”环节,会被先送到石门里!
想到这,朝拾加快脚步。
走到近前,朝拾才发现石门和记忆中的不大相同,灰青色的大门挡住大片天光,门后隐隐有哭声传出。
门严丝合缝的关着,朝拾弓身,用力向缝隙撞击,“砰”的一声,大门掉下一块碎石,仍纹丝不动,显然难以用外力打开。
但经朝拾一撞,门上脱落下石块的地方露出一方小洞,他向里望去,一只眼睛赫然出现!
嘶!!!
朝拾吓了一跳,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一只白到透明的胳膊伸出,瞬间把他拽进黑暗。
石门又“轰”的一下关上。
黑暗中,一盏烛火映照出花念青白的脸,周围抱团跌坐了许多年轻女子,啜泣声正是从她们处传出。
花念手中拽着一截衣襟,末端连接朝拾的袖子,烛光映照中,朝拾黝黑的眸子映照出白光,像闪烁在深潭的粼粼波光。
不对!花念瞬间警觉朝后扭头,一尊巨大白色雕像越贴越近,五官一点点扭曲成朝拾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
看到恐怖怪物再次出现,少女们顾不上哭泣,抱头逃窜,尖叫声此起彼伏。
尖叫声被无限拉长,在最高点突然消失,像是被直接掐断。
花念立即起身,按住朝拾,停顿三秒后,忽然猛地向后推朝拾,带他一起跌进身后黑暗深坑。
这次朝拾摔的不很疼,身下像是有软垫子缓冲,他慢慢站起,略带歉意的把软垫子扶起,花念气愤瞪他,但没说什么。
花念再次燃起烛火,被朝拾迅速盖灭。
“怎么?”花念问。
见她没有动手的意思,朝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弯腰凑近花念,压低声音道:“你猜到那个白色雕像会复制了吧?”
刚才花念按住他,就是为了多制造出几个复制人。
“这是要干嘛?”朝拾声音更小了。
“抱歉。”花念没什么诚意的开口道。
朝拾:“我猜你是想像回溯外一样,用‘灵’占据复制人的身体,解决麻烦。”
朝拾烧祭祀屋,花念众人有机会附身复制人,相似的面庞让花念猜出了复制人的来源,但朝拾没说,阿宝没“看”过的复制人,她们也“看”不见。
花念刚想回应,朝拾却不继续往下说,突兀的换了个话题。
“你好像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
顿了顿,朝拾用正常的声音似感叹出声:“我们现在一一周围可全是被祭祀掉的‘前辈’哦。”
回声震荡在空旷的地界,显得格外清亮。
花念肉眼可见的僵直了一瞬,黑暗中,连带隐约的啜泣声也被瞬间咽回肚子,连抽气声也是压低声。
“快找出路。”花念最先缓过来,对周围女子们说话,“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话一出,女子们才像是被点醒,互相搀扶站起,哆哆嗦嗦的挪移,效率极低。
“我有规划的。”花念扯朝拾,转身大步走进黑暗,看样子打算单独行动。
“哎。”朝拾制止花念,“你是想只救花念,还是所有人?”
即将消失的背影顿时停住。
“带上所有人,跟我来。”
一一
祭祀台前,一切祭仪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人来人往,影子人悄悄跟随在焦二身后,进入一处石窟。
焦二停在洞口,向身后的村民们大声嚷嚷:“抓紧点!”。
跟队的村民两人一组抬一口空棺材,听到焦二的呵斥,不敢多抱怨,一队队顺序走进漆黑的洞窟。
村民们抬棺姿势怪异,不是传统的让棺材与肩齐平,而是手垂直与棺材,让棺材几乎贴地走。
等到他们逐个出来时,沉中的棺木中已然盛满褐色鲜血,浓郁的血腥气凝成浓黑的怨念笼罩棺材。
“快走!”焦二驱赶众人,全然不顾他们负重前行的艰难,进入祭祀屋,“灵”和“肉”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分离,他们现在要赶在祭祀开始之前收集祭品们的身体,浸入血水。
沉木棺材一走一晃,沉甸甸的血水迫使队伍速度放慢,影子人夹杂在队伍中,从后往前依次经过每一口棺材。
棺材大小相同,质地一样,仅用肉眼,很难看出区别,那么这些人怎么确定棺材对应的祭品呢?
一个人拥有的鲜血有限,“父母血”定然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的,不同父母对应不同祭品,如果“父母血”盛错棺材,会出灭顶的大岔子。
也就是说,只要一换棺材,“父母血”就失去了作用。
随着棺材左右晃动,离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但到底怎么区分不同棺材?
或许是棺材过于沉重,一个村民手一滑,棺材顿时重心不稳,血水前倾,重重撞击在棺材上,溅出好几滴,黏稠的血液顺着棺板下淌,招来焦二一顿斥骂。
影子人心中一悸,只见滴下的血珠汇集在棺底,没有掉一滴在地上,霎时想通了。
标记在棺材下面!
“要到了,精神点!”远远看见目的地,焦二如同望梅止渴的士兵,乌龟般伸长脖子。
影子人一惊,忙低身检查棺底,粗糙的木板上空无一物,影子人探手去摸,一点细腻的沙质纸面与周围木板格格不入,极其贴合的隐秘附着在棺底。
形状是个纸人,影子人捏住一角,刚要抽掉,棺木忽然松动,眼看血水就要开闸,他立马又将纸人贴回去。
这么大一口棺材,居然全靠一张薄薄的纸人固定。
要怎么在不被村民发现的情况下,置换纸人呢?
焦二。影子人瞬间有了答案,簪子出现在手上。
抬棺队伍此时已经到祭祀屋的石门前,石门一反常态的大开,露出黑黝黝的内里。
影子人在棺底迅速一抹,轻薄的黄色纸人飘飞而出,“咔咔”两声,棺材就要分崩离析,但就在瞬间,一道黑影闪过,飘飞的纸人消失,重新贴回棺材底,焦二出现在影子人面前!
啪!!!
巴掌甩来,穿过影子人,狠狠击打在抬棺的村民脸上。
掀开纸人的瞬间,焦二居然会立马察觉,根本不可能有让棺材散架的机会!
但如果是掉换纸人呢?
被打的村民脸瞬间红肿,鼻血涌出,滴落进棺材中,影子人趁机手起簪落,迅速后退,村民脖子一侧当即出现一道长长的划痕,鲜血喷涌而出,尽数洒入身前棺材。
“谁在那里!”就在影子人后退到石门的下一秒,焦二化手为爪,刺穿影子人先前站位处的空气。
打草顿时惊蛇。
没抓到人,焦二眯眼将整支抬棺队伍审视一圈,牙齿磨的嘎吱响。
有人要破坏这次的祭祀,这个渎神者先从他焦二算计起了,等逮到他,定把他碎尸万段。
“记住你了。”焦二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嗅,阴狠道。
影子人回看一眼,闪身躲进祭祀屋,余光村民脖子上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看来杀死抬棺人也是不现实的。
经过影子人一闹,抬棺队伍又肃整不少,仍然分两组,一人守棺,一人进祭祀屋带出棺材对应的祭品。
祭品一被带出,就被浸泡入棺,没有丝毫挣扎,中间,影子人又揭了两次纸人,差点被焦二抓住,左臂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
焦二反应越来越快,不停大声催促村民抓紧,严防死守。
那个人目的要破坏棺材,焦二装作愈发不耐的样子,一面悄悄留意,只等着这人再次动手,这次,他有把握一击必杀。
影子人却不再动作,一个,两个,三个......棺材眼看就快要被一个个祭品填满。
还剩两口空棺。
村民又带出一个少女,青白脸,双目紧闭,瀑布般的青丝在后面挽成一个髻,其间装饰性的插了一支雕花木簪。
是花念。影子人瞬间紧张起来,肌肉紧绷。
花念被村民扶着,缓缓向血水倒去,但就在她将要接触到血水的瞬间,忽然剧烈挣扎起来,村民一时不察,差点让她打翻棺材。
坏了!难不成祭品对“父母血”有本能的排斥反应,导致不对应的“父母血”难以压制?
见花念挣扎,影子人心里感到不妙,转身就逃。
果不其然,焦二瞬间看过来,锁定影子人的所在方位。
这人目标不是破坏棺材,是掉换纸人!
焦二想追,又怕中调虎离山即,只能立马喝止:“快换棺材,那个祭品放反了,快换到最后一口棺材去!”村民听命,花念果然不再反抗。
做完这些,焦二心下惊悸,这人居然在自己的监视下还能换纸人,又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他不知道祭品对“父母血”的排斥。
棺材中,花念闭合的眼皮下,眼珠抽搐一瞬,继而小幅度转动,似是难受,没再有大动作。
一一
“这就是你说的‘跟我来’?”石门打开的一瞬间,花念和朝拾朝拾不约而同的愣住,入眼的不是祈祷的石堂,阵阵吟诵声传来,高大的祭祀台各层已经站满人,祭台底,向他们敞开通往桃树献祭的大门。
站在最高层的仍然是族长,桃树盛开的繁花也掩盖不住他铁青的面庞,吟诵唱词的语速偏快,庄重但难掩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