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宵,年味渐渐淡下来,天气也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
到了约好去郊外的日子,宋予静快步走出家门,看见容珩,两步上前,视线落在旁边的马车,“我们不是骑马去吗?”
“早春风沙大。”容珩扶着她踏上马杌,“还是坐马车比较好。”
她没有什么意见,弯腰走进车里,寻了个角落坐下。
容珩紧随其后,瞧见她拿上来的东西,“你打算放纸鸢?”
“当然,去郊外踏青嘛,放生青鱼后,还有不少空闲。”她晃晃手里锦鲤模样的风筝,红色的尾巴拉得很长,“阿珩,我带了两副纸鸢,到时候我们比一比谁放的更高更远。”
“我想应该是你更胜一筹。”
“都还没比,你怎么就知道结果?”
马车朝着城门的方向行驶,宋予静把风筝放到一边,掩嘴打了个哈欠。
“昨夜没睡好?”容珩问,“困了?”
“没有。”她揉揉眼角,一本正经道,“是春困。”
一路顺利地出城,到了郊外河边,宋予静掀开车帘,径直跳下去。
早春时分,迎面吹来的风里带着寒冬残留的冷意,远方山峦延绵,山顶树木枯落,隐约看见尚未融化的皑皑白雪。
河里的冰倒是融了,波光粼粼,泛起刺眼的光芒。
两个年轻小厮正从后面的驴车抬下一个大木桶,边问:“姑娘,小的们抬到哪里去?”
“先放那。”宋予静抬手一指,“放好了,你们可以先回去。”
小厮应是,将木桶放在距离河边五六尺的地方,福身一礼,驾着驴车离开了。
宋予静蹲在木桶边,伸手拨弄水面,颠簸了一路,青鱼有些蔫,游得不似之前有活力。
她挽起衣袖,双手伸进水里,努力去抓青鱼。
偏偏刚才还游得有气无力,这会儿又在活蹦乱跳,鱼尾巴甩来甩去,甩得水花四溅。
眼睛被溅到些许水花,她下意识眯起眼睛,忽觉水里探进一双手,指尖擦过手背,趁着她按住鱼尾巴时,用力握住鱼腹。
“抓到了。”
青鱼被容珩抓握在手里,还在挣扎,蔫蔫地甩动尾巴。
宋予静抬起手,手背擦过眉梢,抹掉水迹,连声道:“阿珩,我们赶紧把鱼放到河里,不然离开水太久,鱼容易活不了。”
容珩应声,谨慎地往河面走近,寻了个河水略深不易搁浅的地方,蹲下来,松开手,轻轻一送,将青鱼送进河里。
最近没怎么下过雨,河里水面不算高,但青鱼入水,尾巴摇动两下,瞬间不见了踪影。
容珩看了会儿,擦干手臂的水,重新拉好衣袖。
宋予静站在他的身边,单手撑在下巴,望着河面,感慨道:“水缸虽然很大,但还是在河里游得更加自由自在。”
容珩转头看她,目光停在她露出来的半截手臂,立即从袖子里取出干净的巾帕,拉过她的手,仔细擦拭上面的水珠。
毕竟是早春,木桶里的水冷,之前沾染的水半干不干,被风一吹,冷得她浑身轻轻一抖。
容珩的眉心拧得更紧,仔细擦干净左手的水渍后,替她拉下衣袖,抚平褶皱,确保再无冷意。
她转转眼睛,在他拉起右手前,举起手臂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容公子,你怎么没有闭上眼睛了?”
容珩摇头失笑,握住她的手,继续温柔地擦干水迹,捏住衣袖往下拉。
今日要来放生青鱼,宋予静特意穿了件略为宽松袖子的衣裳,隐约感觉到他的手指擦过里衣袖口边缘,最后停在手腕。
容珩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微微凸起的腕骨,温声道:“还去放纸鸢吗?”
“当然去啦。”
宋予静迅速跑回马车旁边,拿出两架纸鸢,不放心地问:“你会放纸鸢吗?”
“会。”容珩无奈笑笑,“难不成我在你的心里是古板无趣的老学究?”
“谁让你连草蜻蜓都没见过。”她将其中一副纸鸢交给他,“就请容世子展示精湛的放风筝技艺吧!让我开开眼界。”
今日春风和煦,又出了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会很冷。
宋予静抓紧风筝线,让锦鲤风筝顺着风向飘荡在天空中,目光往旁偏移,容珩手中的纸鸢也飞得很高,与她的纸鸢并肩飞舞。
放完纸鸢,她瞧见河边的柳树,刚生出嫩芽,折下两截柳枝,编成圆环的样子,和容珩一人一顶地戴在头上。
玩了大半天,宋予静坐进马车里,转动手里的柳树环,意犹未尽道:“有空叫上阿爹他们一起来郊外踏青。”
容珩自是应好。
马车朝回城的方向行驶。
宋予静窝在角落里,掩嘴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揉揉眼睛。
“困了?”容珩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还没有那么快回到城里,累了的话,可以先睡一会儿。”
“我本来不困的,”她又打了几个哈欠,眼角泛起一阵泪花,“你越说,我越觉得困了。”
容珩忍俊不禁,替她拢顺头发,以免被压到后觉得痛,“先睡会儿,到了公主府,我再叫你。”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模糊传进耳朵里,听得她更困了,睡意如浪潮般汹涌袭来。
眼皮越来越沉重,宋予静往前一倒,磕在他的怀里,嗅闻到熟悉的清雅淡香,令她安心,伸手揽住他的腰,沉沉睡去。
容珩一时反应不及,被她抱了个满怀。
他试图拉开她的手臂,刚挪开一分,便听到她嘤咛一声,双手抱得更紧。
胸口的衣裳被她蹭得微乱,担心她呼吸不畅,容珩轻轻叹息一声,右手穿过她的膝盖,左手扶住她的肩膀,用力抱起,让她靠坐在怀里。
宋予静毫无察觉,脸朝外侧,歪靠在他的肩膀。
容珩拿起斗篷,盖在她的身上,稳稳地揽住她,往后靠在车壁,闭上眼睛。
马车内一时静谧无声,外面马蹄声有些重,偶尔夹杂几声早春清脆鸟鸣。
颈边倏忽一凉,隐约有两个冰冷的东西滑过,溜进领口。
他瞬间睁开眼睛,视线往下一移。
宋予静的发髻上插着一根金丝发钗,流苏下坠两粒圆润的珍珠,随马车的前行轻轻摇晃,竟晃进衣领口。
珍珠细小,贴在颈侧,莹润珠面摩挲肌肤,生出一点轻微痒意,待的久了,痒意蔓延,又慢慢化作热意。
这两枚珍珠是他亲自挑选,亲自盯着工匠嵌在钗头,昨日送给她,亲自替她戴上。
容珩单手扯开些许衣领,将两枚珍珠勾出来。
他浅浅地呼出一口气,瞧见因他的动作而滑落的斗篷,伸手拉住斗篷边,往上勾起,重新盖稳在两人的身上。
宋予静似乎被惊扰到了,转头靠在他的肩膀。
她依旧睡得很熟,额头抵在他的颈窝,呼吸平稳均匀,热气平缓吹落在颈侧,伴有她身上的浅香。
清浅热气化作热意,沿着领口溜进去,那一小片的肌肤迅速烫了起来,被珍珠摩挲生出的痒意再次浮现,混杂在热意里,瞬间蔓延至心口。
刚刚松掉的那口气又猛地提起来,容珩扶住她的腰,轻轻往外推离几分。
恰在此时,车轮许是碾过几块石头,马车骤然颠簸。
宋予静眉心微蹙,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无意识扭动身子,往他的怀里靠近,嘴唇不经意间擦过脖颈。
容珩的呼吸倏地一重。
偏偏她还一无所觉,又扭了几下,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后,埋首在他的颈窝,依旧睡得安稳自在。
温香软玉在怀……不乱很难。
他轻轻咬了咬口中的软肉,深吸一口气,嗅闻到一股馨香,又缓缓吐出。
一路捱到城内,听见外面的路人喧闹声,他继续默念平心静气的经文,从头到尾又背了一遍后,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
远远地瞧见前方公主府的院墙,容珩抱起宋予静,扶着她靠在车壁,以免坐不稳。
马车缓缓停下,紧跟着响起车夫压低的问话声:“世子,公主府到了。”
容珩轻声唤道:“静静,我们……”
剩下的“到了”二字还未说出口,宋予静悠悠转醒,揉揉眼角,眼睛半睁半闭:“到家了?”
“是,我还没来得及叫醒你。”容珩替她整理压在背后的头发,看着脸上倦意消散的她,“之前有几次你也是一坐上马车就犯困,这其中是有什么缘由?”
“以前跟着爹娘在外面游历,大部分时候都坐马车。”宋予静解释,“起初我一坐马车就头晕想吐,后来发现睡着了就不会晕,所以我坐马车的时候,如果不特意控制,很容易犯困睡着。”
“原来如此。”
“我刚才是不是又睡了一路?”她挠挠脸颊,“应该没有闹腾吧?”
容珩定定看了她半晌,在她全然不知的单纯目光中,缓缓道:“没有,你睡得很安稳。”
“那我先回家了。”宋予静放松地笑笑,起身往马车门口走,“阿珩,你不用下来了,早点回国公府吧。”
他应了声好,在她即将掀开车帘时,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拉,揽在怀里。
“阿珩?”她的双手攀在他的肩膀,神情疑惑不解,“怎么了?”
钗尾的珍珠慢慢停止晃动,垂落在空中,容珩盯了一会儿,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静静。”他问,“我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