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主府，宋予静立马去换了身宽松的常服，尔后叫来冬雪，吩咐道：“去叫厨房准备夜宵。”
说完，她转头去看容珩，见他坐在旁边，低垂眼帘，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不知在想什么。
“阿珩。”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你想吃些什么？”
容珩没有问还要吃夜宵的原因，只笑笑：“都好，你点的都喜欢。”
宋予静微张开嘴唇，又合上，摆摆手，让屋里其他人都退出去，紧贴在容珩的身侧，握住他的手。
容珩没有说话，与她相扣的十指无声紧了几分。
满室寂静直到侍女端着夜宵进来才被打破。
昨晚刚吃过了面，冬雪让人熬了些粥，另外准备了几样小巧的糕点。
粥是鸡肉粥，应该熬了很久，刚端出来就能闻到股浓郁香味，鸡肉丝混在粥里，上面还飘着几粒细小的嫩绿葱花，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宋予静舀了满满一勺。
“嘶——”
“烫着了？”容珩连忙端来一杯清水，“快喝水！”
她喝了小半杯含在嘴里，水凉，流过舌尖，刺痛感逐渐散去。
“慢点，不急。”容珩舀了半勺子粥，轻轻吹气，估摸着凉了后，才递到她的嘴边，“先试着不烫后，再喝。”
“嗯。”
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宋予静由着容珩喂了几勺后，从他手里接过勺子，低头喝粥。
“往后每逢初一十五去国公府给父亲请安便好。”容珩忽然开口，“不用每日都去，其他的事情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
她连忙咽下嘴里的粥，“那你呢？”
“我？”他轻声反问一句，搅拌碗里没喝几口的粥，“夫妻一体，自然和你一样。”
宋予静暗暗叹息一声。
她尊重容珩的意愿，过往十几年忽视已成事实，如果他不愿意改善与镇国公的关系，那她也不会过多插手。
“好，我记住了。”想起他先前在镇国公府时也没吃几口饭，她给他加了半碗粥，“再多吃点。”
吃了六七分饱后，宋予静放下了碗，不敢再让人准备茶水，只准备着温热的白水，托腮看着旁边的容珩。
他正从碟子里拿起一块糕点，隐约察觉到她的视线，手一转，递到她的面前，“想吃？”
她摇头，看着他一口咬掉糕点，细细咀嚼，脸颊微微鼓起，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杯子推过去给他。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宋予静想了想明后两天的安排，走进里间，拿起一张礼单递给容珩。
“阿珩，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礼单上列着后天归宁时要带的东西，容珩扫了几眼，信手从旁边拿起毛笔，往上边添了几样东西。
宋予静坐在平时休息的榻上，继续单手托腮望着他。
烛光昏黄，自他的身侧斜斜照过来，昳丽面容映上一层蒙蒙的亮光，不复先前的低落。
心里慢慢涌起一阵莫名的心绪，她猛地扑过去，双手环抱住容珩的腰，埋首在他胸前。
容珩本来坐在榻边，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直躺在榻上，双手下意识揽住她，免得她摔下去。
“怎么了？”
“没事。”宋予静抬起头，下巴搭在他的胸膛，伸手戳戳他的脸颊，“只是忽然觉得能跟阿珩成亲，真是太好了。”
容珩一怔，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虽无言语，宋予静凝望着他的眼睛，窥见几分无声柔情，心中一动，慢慢往上挪，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
容珩没有动，只闭了闭眼。
她越发大胆。
直到她察觉他的手顺着衣摆溜进去，双手撑在他的肩膀，呼吸急促不已。
“不、不行。”她的声音软而低，“我还没有沐浴。”
容珩揽在腰侧的手一紧，旋即用力，与她调换位置，伸手取下发钗，轻轻吻在她的眼睛。
“不急。”他说，“等会儿再去。”
*
到了归宁这天，宋予静起得很早，天还没亮便醒了。
换上昨晚提前选好的衣裳，她坐在梳妆台前，由侍女替她梳发髻，透过铜镜看见坐在不远处的容珩，低头瞥见首饰盒。
“阿珩。”她唤了一声，摆手让侍女退下，“来帮我选簪子。”
容珩走近，看向锦盒里琳琅满目的首饰，目光一凝，拿起一只玉钗，稳稳地插在发髻上。
宋予静左右摇摇头，发钗垂落的珍珠流苏跟着轻微晃动。
检查无误后，她和容珩一起用过早膳，坐上回公主府的马车。
县主府距离公主府只有一条街，马车走得不算快，到达公主府的时候，不过辰时正。
“哥哥！”
宋予静看见站在影壁前熟悉的身影，几步跑过去，笑嘻嘻地问：“哥，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们吗？”
“我说不是，你信吗？”
宋归鸿抱着手臂，目光直在她身上打转，最后停在她的身后。
容珩微微弯腰作揖，“见过……”
“行啦。”宋归鸿摆摆手，“这里又没外人，一家人见这么多礼节做什么？”
宋予静悄悄拉住容珩的手，扬声问：“哥，爹和娘呢？”
“早就在正院等你们了。”宋归鸿瞥了一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转身大步往前走，“走吧，去正院。”
“好。”
正如宋归鸿所言，一走进正屋，宋予静便看见父母身着端重礼服，端坐在上首，目光含笑。
走完必要的礼仪流程，她扑到母亲身侧，轻声唤道：“娘。”
“都是已经成亲的大姑娘了，”庆阳长公主摸摸她的头，“还这么爱撒娇。”
“那我也是爹和娘的女儿。”她抱紧母亲，“除非你们不认我了。”
“瞎说什么呢？”
庆阳长公主抬手往她的额头上轻轻一敲，看向坐在下边的容珩，只见他腰背挺得笔直，双手搭在膝盖，连旁边的茶都没喝一口。
“夫君，你带着鸿儿和佩之去书房坐坐，我跟静儿聊聊。”
宋学士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
容珩略显迟疑，看了宋予静一眼，方才跟上去。
“好啦，别看了。”庆阳长公主笑道，“就分开这么一小会儿都不舍的？”
“娘！”宋予静迅速从门口收回视线，欲盖弥彰地盯着地面，“您别取笑我。”
庆阳长公主笑得更加开心，一边让屋里的侍女站远些，一边拉着女儿往里走。
“这里没有外人。”庆阳长公主减了几分笑意，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她，“和娘说实话，这几日过得如何？前天去镇国公府时，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可有哪些不长眼的人欺负你？”
“没有。”宋予静明白母亲是担心自己，如实告知近况，“娘，您不必担心，阿珩对我很好。”
“嗯。”庆阳长公主仍不放心，补充道，“往后和佩之好好过日子，但是如果受了什么委屈，不必忍着，有我和你父兄给你做主。”
宋予静明白母亲是好意，也不反驳，应了声好，端起茶杯，刚喝半口，忽然听见庆阳长公主问：“这几天夜里过得如何？”
“咳咳——”
“多大个人了，喝茶都还能被呛到。”庆阳长公主替她擦拭洒在衣裳的茶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娘……”她弱弱地开口，“我们可以不谈这个吗？”
“嗯？”庆阳长公主挑眉，“佩之他……嗯？”
宋予静诡异地听出母亲话语里停顿的深意，急声反驳：“不是您想的那样！”
“哦。”庆阳长公主了然点头，“那看来还不错，傍晚走的时候，再拿两本画册回去。”
“娘，我……我……”
她憋了半天，顶着庆阳长公主调笑的目光，只憋出一个好字。
幸好庆阳长公主后来没有再多提这个话题，与她聊聊公主府的近况，讲讲管家中匮，转眼便到了午间。
都是一家人，没有分席，宋予静特意观察坐在自己旁边的容珩，没有发现不对劲，再悄悄去看父亲兄长。
用过午膳，她准备领着容珩去府里转转，谁知宋学士悠悠开口：“静儿，你母亲很想你，下午再多陪陪她，我跟鸿儿再与佩之探讨探讨丹青一事。”
她沉默一会儿，小声开口：“爹，您……”
“能与岳父一同探讨，是佩之的荣幸。”容珩温声开口打断，“只愿岳父不要嫌弃佩之技艺不精。”
宋予静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待到傍晚时分，纵使再不舍，宋予静也只能与父母兄长告别，坐上回府的马车。
“你如果想念岳父岳母，隔几日就回去看看。”容珩轻柔地抚摸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回去。”
“好呀。”她想起父亲和兄长今日格外和善的笑容，“爹和哥哥为难你了？”
“没有。”许是怕她不信，容珩仔细解释，“我们真的在书房探讨丹青，提了几句让我一定要好好待你。”
宋予静有点怀疑他话里的几句到底是几句还是几十句，见他不愿细说，便也不追问，想了想，说：“你不要怪阿爹和哥哥，他们只是太关心我了。”
“我明白。”容珩低头，轻轻吻住她的唇，“我也不舍得你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