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汇演在周五举行。
在周四的晚上,学校的大礼堂就开始准备,毕竟有很多领导要来。为此傅森锦还跟温星祁吐槽学校形式主义,但温星祁根本没注意听他在说什么,因为余夜请假了。
没跟别人说,请假一个晚自习。倒不是担心她落下功课什么的,以她的水平功底根本不差这一晚上自习。
比较值得关心的是温星祁吃完晚餐特地回宿舍看一眼,发现人没有回宿舍,应该是回家了。
温星祁当然记得明天是余夜母亲的忌日,只是她提前一天请假还没人知道,目的不明。
干什么都不吭声,真是干大事的人。
小没良心的...
温星祁盘算着剩余作业量,有了新的打算。
……
四月春雨连绵,空气里到处充斥着雨水混合泥土的湿润气息。
随着春至到来,白昼时间变长,余夜找班主任请假后和刚好要放学的余书白打车到南坊路时天还没完全按下去,整个天空呈现出蓝调之状。
“到了,下车。”余夜打开车门,拍醒靠在她肩膀上睡觉的余书白。
最近下午小学放学,余夜或是温星祁都会去找余书白,帮他买点东西或叮嘱几句。毕竟她俩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别墅里的人们都不太像是会细心照顾他的人。
纵使余书白心智早熟,余夜和温星祁依旧不太放心。
余书白揉着眼睛从车上下来,慢吞吞跟着余夜。
快到大门口,余书白突然止住脚步,拉住余夜的袖口。
余夜撇了他一眼,“咋了?”
“那个...”余书白眼神有些躲闪意味,不经意看了一眼别墅。
“你就别上楼了,想拿什么东西我帮你拿出来,省得你再跑上楼。”
余夜似笑非笑,想着小孩子的心思真好懂。
“怎么,怕我进去和兰沁碰面受刺激?”
“不是,那个女人和父亲都不在家。”余书白说道,声音渐渐低下去,“不过我还真怕你受刺激...”
余夜淡笑着轻叹一声:“你姐我在你眼里是那种跟你们一样冲动上头就意气用事的人吗?放心吧,我晚上就在这住。”
停车位余德宁的车不在,兰沁也不在,估计俩人是一起出去的。
明天既是母亲的忌日,也是余德宁的婚礼,他们此刻一定是在婚礼现场检查流程。
自从知道余德宁婚礼日期之后的一个月以来,余夜也曾愤愤不平过,但余德宁一向秉持着父权至上说一不二的做事风格,现在余夜有的也只有麻木。
来时的路上已经买了一束鲜花,母亲在世时喜爱吃蓝莓,但那时家里经济拮据,为了省钱她几乎没怎么吃过。
但即便如此,为了给正在长身体的余夜补充维生素,母亲还是会用为数不多的钱买降价的水果,全部留给余夜。
虽然在别的人家很常见,但对余夜而言,放学后吃母亲做的水果拼盘,成为照射在住平民窟的童年里唯一的光。
余夜除了买蓝莓,又买了其他水果,这其中还有余书白帮忙挑选的。
余夜洗完澡后,却没有急着写作业,而是从抽屉里拿出提前一个月就买好的信纸和信封,按照惯例会写封信。
有些话不适合跟身边的人提起。余德宁还没有资格做为听众。朋友间的氛围大多都是轻松愉快的。
余书白年纪太小,在这个哭闹着要玩具的年纪里已经相当懂事,余夜时常愧疚身为姐姐没有给他一个轻松成长的氛围。
所以那些沉重和繁琐的话,只能在一年里的这个时候同母亲诉说。
其实也没有如此惨淡。
余夜没由来的想到温星祁。虽然距离她们重逢的时间仅仅只过去了一个多月,但她对温星祁有种不同于常人的信任感,这点连余夜本人也无法解释。
余夜的语文成绩并没有很出彩,写考场作文时也会花很多时间想,但在写信时却不用多加犹豫和思考,因为实在是有许多话要说,却不习惯叙之于口。
一封信写一个小时,余夜粗略一数,大概是两篇考场作文的字数。
离睡觉还有几个小时。余夜快速把作业写完后抽出没写完的半本练习册。正要动笔开始写,房间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很小,要不是余夜听力过人根本察觉不到。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余德宁或兰沁,瞬间不自主的屏住呼吸。
因为上小学时,有次傅森锦来家里陪她聊天,但估摸着傅森锦是异性,导致余德宁疑心她早恋。
于是傅森锦要走时,打开房间门,就被脸趴在门上偷听的余德宁吓一跳。
那件事过去很久,后来余夜回想起来,结果是等到傅森锦走后,余德宁觉得颜面尽失,为了泄愤把余夜提起来打一顿。
似乎就是从那时起,余夜的听力就开始变得更加灵敏。
“谁?”余夜大声问。
结果不是他们两个,响起的余书白的声音。
“姐,是我。”
余夜打开门,发现穿睡衣的余书白站在门口,手里抱着枕头。
“姐,天气预报说停雨后的这个夜晚会有星星,你房间的这个朝向刚好可以看到天空,能跟你睡吗?睡地上也行。”
说要看星星是假,其实就是怕我心情受影响吧。余夜心想,不过嘴上还是答应了。
“行啊,进来吧,不过我睡地板,你睡床上。”
“谢谢姐!”余书白知道余夜说话不可能改变,也没强求。
“你先睡,我晚点。”余夜把房间大灯关上,只留放在书桌上的台灯,让整个房间沉静在冷白如冬的氛围中。
余书白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看着余夜埋头写题的背影,突然开口问道:“姐,你还记得我母亲是什么样的吗。”
余夜写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你房间床头柜不是有照片吗?”
“哎,我问的不是容貌。”余书白闭上被灯光刺激的眼睛,“她过世时我还太小,已经没什么对她的印象了。照片里拍的是人们最死板的样子,看不出来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余夜:“我也不太有印象,她还在时,我经常待在音乐社里。”
“我看温姐姐跟母亲长得像,觉得她有些神态和母亲如出一辙,你说呢姐姐?”
余夜点点头:“确实。”
容貌很相似,但性格...这个余夜的确不太清楚,此时她才迟来的意识到,温星祁没怎么提起过她的原生家庭。
余书白还想说些什么,但架不住眼皮子在打架,躺床上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余夜想再写下去,但发现自己今晚的状态很难集中,明早又要早起,于是破天荒的关上台灯,把被褥铺在地上。
但到真的躺下来,又睡不着,余书白和自己刚刚的对话又索绕心头。
相比于温星祁对余夜的了解,余夜对温星祁幼年时期的经历以及对温母的了解程度微乎其微。
更令人奇怪的是,明明两人相比起来,余夜更像那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却能让温星祁那么了解她。
有机会希望能多了解,余夜突兀的想。
就这样纠结着这个问题,余夜彻底进入睡梦中。
这个觉睡得不太安稳。余夜一会儿梦见温母和父亲结婚,在礼堂后花园和温星祁的初见。
一会儿又梦到八年前的那场车祸。自己就站在一边,看着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母亲台上车。
母亲穿着旧衣旧裤,日夜操劳,那张无任何粉黛修饰的,在余夜眼里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脸布满鲜血。
余夜想过去为她擦血,却不知怎的抬不动腿,心跳动得非常快,像得了动脉瘤。
迟来的余德宁从小余夜身边跑去,捧着母亲的脸留下眼泪。
余夜觉得那些泪很讽刺。
男人忏悔的泪水往往是最不值钱的,因为它通常是短暂的,做作的。
余夜在母亲失败的婚姻里吸取到的最大教训就是:男人的眼泪和下跪是最廉价的。
天蒙蒙亮时,余夜从梦中惊醒。
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才五点半,床上的余书白起得格外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整栋别墅这么早起好像不止余书白和余夜。今早的人声比平时更多更大。
余夜悄声打开房间门,站在楼梯口屏蔽处观望。
从上往下看,客厅乌压压一片,目测有十多个人头,基本上都是和余德宁一般年纪的中年男人,穿着西服,左胸配花。
在这其中,余德宁站在最中间,脸上布满喜色,左右逢源,谈笑风生,让余夜忍不住想起梦中余德宁泪水交横的脸,有些恍惚。
这场婚礼余德宁要求余夜一定要参加,并且要写一份感言上台演讲。
以余夜的气性就算冒着事后被余德宁算账的风险,她也会拒绝,好在最近余德宁难得最近忙没空跟她计较。
但此刻如果下楼被抓住,肯定会被以他为首的一大把中年男子给纠缠住。
余夜掂量了下从她房间窗户到一楼的距离,以精准的物理测量手法得出结论:
跳下去必残无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