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的伤养了个把月就好了,云澜再次看见他的时候虽没有要了他的命,却是再也不让他进屋子了。堂堂影卫,最善暗杀与潜伏的影卫,成了门前看守的一条狗。影七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沉默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知道云芷蝶就在这个屋里,就足够安心。云芷蝶月份大了,必不可少要出来晒太阳走动一番,影七会被特意支开,他便隐匿了身形躲在角落偷偷看她,见她的肚子越发圆滚,步伐也小心翼翼起来,心疼的紧。
那种心脏被紧紧攥住的疼痛,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直到云芷蝶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重获呼吸般大口喘息。酸疼的心口不算特别痛,但是麻麻痒痒的搅得你无法安宁。云芷蝶似有所觉的回过头去看,却被云澜及时揽住肩膀,亲昵的歪头看她:“怎么了?”云芷蝶很快垂下眼,有什么情绪都很快的藏在眼睫之下:“刚刚似乎闻到花香,像栀子。”
“知道你爱花,特意从大肃寻了栀子来种,如今总算是适应了云岛的气候,仲夏时节正是开花的好时候。”云澜现在的耐心极好,即便云芷蝶不让他亲近,他也奇迹般的忍耐了下来,并且想尽办法从云芷蝶喜欢的地方来讨好她。“大肃的花种又如何在云岛生存呢。”云芷蝶伸手拂开云澜揽着她的手,灼热的烫人,这话的意思不知是说花还是说人。
云澜眼中的神色暗了暗,嘴上却依然保持着那副好脾气的模样,去追越走越快的云芷蝶:“慢些,慢些。”云芷蝶孕期过的还算舒适,身上的症状也轻,只是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腹部逐渐隆起,如今已经圆滚滚的像个半球,开始影响她的行动,腰部的酸疼不适也渐渐影响她的心情。
云芷蝶猛地一个转身面对云澜,眼神瞪得恶狠狠:“我告诉你云澜!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会得逞。”云澜担心的情绪僵在脸上,嘴角抽了抽才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试试怎么知道?”“那你等着看。”云芷蝶再没了散步的心情,自顾自扶着腰,蹬蹬蹬的回了屋。她回的这样突然,仍在角落的影七自然避无可避的撞上了她的目光。
那眼神里哪还有半点的气恼,平静的对着他无声的说了两个字:“晚上。”影七点头表示知晓,闪避开让云芷蝶脚步不停的走回屋里,然后非常用力的摔上了房门。云澜望着紧闭的房门,眼底浮起阴鸷,却在偏头瞥见影七身影时突然笑出声:“守好你的门,当狗就别脏了她的眼。”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匕首擦着影七耳畔钉入身后木柱,木屑飞溅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影七纹丝未动,盯着匕首上的暗纹,在云澜转身离去后,缓缓抬手抚过颈间旧伤 —— 那是云澜亲自动的手,但凡他敢踏入房门半步,便要他血溅当场。影七的身手避开不难,可若不是让嗜血的云澜看见伤口,难保他不会追着动手,若匕首误伤了云芷蝶就不好了。
夜幕降临时,影七如鬼魅般绕开明哨,在云芷蝶窗前叩的窗棂轻响,暖黄烛光照的她脸色明暗辨不清,“衣卫暗线的名单......” 云芷蝶压低声音,将纸条塞进他掌心。那是兰衣偷偷塞给她的,她趁着下午“生闷气”的功夫誊了一份,这才分出来给影七。“云澜恐怕这两日便会试图让我落胎,孩子还没落地,恐怕攻城的号角就已经吹响,必须尽快......”
“我去。” 影七突然抓住她手腕,烛火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间摇晃,“但你要答应我,千万别出事。” 云芷蝶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猛地抽回手,将窗重重关上。影七瞬间隐入黑暗,云芷蝶顺了顺心口澎湃的心跳,随即捂住肚子喃喃的安抚因为躁动踹了她几脚的孩子:“宝宝乖,别着急出来,听话啊……”
与此同时,云澜书房内,某将领单膝跪地:“主子,攻打洛城的粮草已备齐,是否明日子时......”“不。” 云澜把玩着云芷蝶的簪花,眼中闪过嗜血的光,“今夜就动手。”将领诧异的抬头看向云澜确认。“分两批走,你带人今夜突袭,朕明日领兵增援,打方疏天一个措手不及!”“是!”
玉清这两日几乎是焦虑的根本睡不着觉,能够让他安定的唯一方法,便是亲自带着兵巡查海岸线,确认没有人才能让他稍稍放心。连萧哲都在笑话他,海岸线已经戒严了半年多了,这会他开始焦虑上了。洛城的海岸线不似云岛那般礁石密布,只是零零散散的有几块的散在海岸边,大体海岸还算规整。
“报告将军,确认无人无船只。”随行的兵士前来报告。“去歇会吧。”玉清点点头,吩咐他们上一旁临时安置的营帐去休息,他自己则还是坐在海岸的礁石上,望着看似平静的波涛。兵士欲言又止的退下了,军令如山他不得不遵,但将军这副模样,恐长此以往便拖垮了身体啊。
一旁伸来一只手,手里握着的是水囊。玉清偏了偏目光看去,是萧哲。“不喝。”玉清离得近,自然闻得出飘来丝丝缕缕的香气,是酒。“不喝便我喝吧。”萧哲收回了手,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满足的叹息顺着海风送到玉清耳边,“在洛城待了这么久,可是很多年没喝到梨花白了……”
边塞的地方,酒都烈的很。像梨花白这样温柔清润的酒,多是京城那边的官家小姐爱喝的。玉清刚刚就闻出来了,他可是亲手酿过好几年的,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带的呢。“你怎么过来了?”玉清不愿沉溺于回忆里,甩了甩头问。“长夜漫漫,一个人坐在这多无聊。”萧哲又缓缓的饮了一口,梨花白启出来的第一瓢,最是香醇。玉清不喝是他没缘分。
“你在担心美璃。”萧哲晃了晃水囊,不知觉之间,水囊里的酒已经喝了大半,酒意上涌,自然也能问出一些想问的话。“云澜此人心思难以逐磨,不将他逼到明面上来,总是挂心。”更不用说这些阴谋背后,女子妊娠本就会为云芷蝶带来的风险,即便他站在她身边也做不了太多,可只要不是亲眼看着,就会有无尽的焦虑不安等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在海岸边坐了多久,天边已隐隐的亮了起来,鱼肚白逐渐从黑沉沉的暗夜中获得了一席之地。“将军。”兰衣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手里紧紧捏着一个竹筒。玉清猛地回过头,兰衣轻易不会来找他,除非……“云岛衣卫的消息。”兰衣对上玉清的眼神,忙不迭的开口。
玉清夺过竹筒打开纸卷细看,身边一点火光都没有,他眯着眼仔细辨别纸卷上的文字,是云氏的文字和他教授衣卫使用的简体字混用,天色暗着,他艰难的几乎看不清。“影七传信,落胎攻城。”兰衣等不及他自己看,急急的开口,“衣卫从不多话,但这次自己加了一句,消息有误,云岛已经躁动。”“吩咐下去,进入战备状态,每日按例巡查城中房屋,严守岸口,停止航运。”玉清将纸卷团在手心,沉声吩咐。“那彩姑娘……”兰衣犹豫着。“今日放她们进来,把船翻过来查,如果有可疑的人全船扣下。”
兰衣不敢再耽搁,立刻去传达安排。“你是怀疑彩袖?”萧哲看向兰衣离开的背影,很难不怀疑他是担心兰衣感情用事。“彩袖是难得的清正之人。”玉清摇头,他对彩袖的信任来自于她的人品。“可她的船是现在唯一通行的货船,不仅仅是惹眼的问题,若想下手也只能从她这里。”萧哲却对彩袖没有太多的信任,情势所迫。
“一旦缩小范围,人就很好找了。”玉清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玩味的看着天边的晨光逐渐吞噬黑暗。萧哲垂眸沉思良久,突然幡然醒悟般抬了头:“你是说……”“彩袖是个聪明人。”玉清的笑容弧度不变,再度重复了这句话。自己手底下的人几斤几两都是有数的,硬塞个人进来也得看收的人愿不愿意啊。
天光大亮时,彩袖的货船终于靠了岸,底下船员正和岸口接洽放板。甲板上,彩袖倚着船舷,素色裙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听见底下一阵骚乱,她探了探头看到玉炀领着士兵登船搜查,那些士兵的架势如狼似虎。她神色依旧波澜不惊,人慢悠悠的往货仓挪去。为首的玉炀掀开货舱帘幕,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材气息,码放整齐的木箱上还沾着湿润的泥沙。
“将军可要仔细些。” 彩袖轻摇团扇,指了指角落格外精美刻画的木箱,“那里面是给贵人们运的粗榧,若是坏了一分一毫......” 话音未落,一名士兵突然踩到木箱下露出的一截布料,他脚下一滑,竟踩着布料拉扯出一个包裹。玉炀伸手拽住那个士兵以防他摔倒,所有的目光汇聚到那一处,散开的布料间透出一个刀柄似的模样。
玉炀率先用佩刀挑出那个包裹,包裹的接扣耐不住这么尖锐的挑拨,里面的东西顺着重力直直扎到船板上,竟是一柄精钢的匕首。刀柄缠着的绷带很旧,是江湖上常用的捆绑式样,颜色暗的发陈还带着些干涸的土褐色。玉炀勾了勾手,士兵捡起那柄匕首递到他手里,他凑近了一闻,神色一变。
“彩姑娘,原来粗榧需要防身啊。”玉炀淡淡的开口。玉炀神色变了,随行的士兵立刻拔刀,仓啷啷的声音齐齐发出,舱内空气瞬间凝固,船员们下意识往后缩去。彩袖勾起唇角笑了笑,没应他这句似是而非的嘲讽。
随着搜查深入,更多兵刃从隐秘角落被翻出,暗格里藏着的铠甲碎片还带着未干的水渍,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抽气声。彩袖却依旧倚在舱门,指尖慢条斯理地抚过扇骨花纹。她微垂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无人察觉。一名灰衣男子趁乱想下船,被站在那安安静静如同雕塑的彩袖一击打中手腕,手里的匕首应声掉地。
这动静足以让人注意到这个安静的角落,男子已然走不掉了。男子回头怒目而视,她冷笑一声,凑近了他的耳边:“在我的船上搞小动作,当我是摆设?”“拿下!” 玉炀一声令下,士兵们如潮水般扑向瑟瑟发抖的船员。男子为了隐藏,只能被迫跟着一众船员关押起来,以待后效。
……
今天抓来的人都分开关押了,在彩袖风轻云淡的指认里,玉炀选择暂时先相信她,但还是现在牢房里转了一圈,身后跟着一直举着刑具的士兵,普通的船员几乎全是肉眼可见的恐惧与瑟缩,倒也有几个沉得住气的,比如彩袖,又比如正在他眼前的这个灰衣男子。玉清在他今天出来前特意嘱咐过,要对彩袖客气一些,所以他的矛头还是首先指向了那个人。
几鞭子下去,男子都是一声不吭。玉炀本来问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见他什么都不开口,才觉察出不对劲来。此时,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遮盖不住他全部的身体,一般的人这时早就认下了所有的不公,只盼能逃离拷打。“倒是个硬骨头。”玉炀意味不明的赞了一句,“光是嘴硬可不管用,也得看看你的皮肉够不够硬。”
玉炀抬了抬手指,狱卒将烧红的烙铁按在灰衣男子肩头,皮肉焦糊的气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玉炀刚开始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放松警惕的问题,男子便也觉得只要他什么都不理熬过去就可以,可这太痛了。地牢顶部渗下的水珠滴在烙铁上,发出 “滋滋”声响,却盖不住男子压抑的闷哼。他身上渗出的汗钻进自己的伤口里,更是痛的他忍不住颤抖。
“说说吧,云澜让你藏在彩袖的货船上过来干什么。”玉炀凑近了他,目光如炬,“他不会以为,这些不入流的伎俩,能轻松躲过去吧?”看似是个问句,但玉炀的口吻极具嘲讽,听的男子忍不住抬头看他,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愤怒,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水,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你休想知道!”
将军帐
审人是个费时费力的水磨功夫,玉炀人在那跟他硬熬,只能着人送来密信告知情况。玉清盯着案上的信纸,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欲擒故纵。” 他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随手轻飘飘的丢进铜盆,火苗瞬间窜起,映亮一旁脸色凝重的天扬和萧哲,“这些证据拿到的未免太轻易了些。”
“我去岸口守着。”天扬蓦的起身,一副提着刀就要走的架势。“点上五百的精锐,再备上两艘战船以防万一。”玉清没拦他,玉炀这个审法太耗时,所有人都觉得不能这么枯等着。玉清的心跳强烈到他在这暗夜里只能听见这个声音,他咬了咬嘴里的软肉:“师兄,今晚恐怕是你带昕儿离开的最后时机。”
“我不走,昕儿更不会走。”萧哲虽然明里暗里无数次跟玉清开过撂挑子就走的玩笑,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玩笑。“来人。”玉清扬声唤。门外的士兵立刻掀帘进来:“将军。”“去和玉炀将军知会一声,要问就问云三小姐生了吗?”玉清沉声说。这话听的士兵一愣,这是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去传。”玉清不耐的催促。士兵只能立刻答应一声跑了出去。萧哲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能走近了几步按住玉清的肩膀以作安慰。“我只能赌一把。”玉清的声音轻的像叹息,“云澜想要的是去子留母,攻城是最好的机会。”
地牢
“将军,传信来问说云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