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余天云一直没有说话。

习惯了听他吵吵闹闹的谢怀清倒是不适应了起来，不过，他又觉得这很正常，一下经历了这么多事，又在病房里看到了没有意识的自己，换谁都不会好受。

也许倾诉出来心情更好些，但他自己都不愿说自己的私事，怎么好冒昧地问对方呢？

一直走到谢怀清住的公寓，打开门，余天云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又伸了出来，闷闷不乐地，主动开了口，然而一开口却是道歉：

“抱歉怀清，虽说我们讲好了要合作，但是今天让你跑来跑去的，奇仔对你也不太客气，你应该挺累的吧，麻烦你了。”

谢怀清沉默了好一会，他没想到余天云第一句话竟是关心他的状态。

其实今天洛小奇那一下，确实让他差点应激了。

但也许是这段时间一直和余天云待在一起，已经比较熟悉和他的相处的状态，因此和余天云一起出门，身边环境都变得不那么陌生，还算能接受。

或许，他也有在慢慢进步？

“不麻烦。”谢怀清又斟酌了一下用语：“你还好吗？我给你找点吃的怎么样？”

“谢谢，但不用了，其实我现在没什么胃口……”余天云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被拒绝了，谢怀清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算了，他或许更想自己安静一下，要不我还是走开吧？

然而，这时余天云又开口了：“其实我一进那个病房，看到那里的一切，既想留下，又想离开。”

谢怀清默默找了余天云附近的座位坐下，看向他。

“我一看到那里的脸盆，看到保温瓶，我就能想到我妈是怎么每天照顾我那不争气的我身体的。看到那个窄得不得了的折叠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妈本来不应该吃这些苦的。在这个地方待着，连翻身都翻不了。”

“阿姨……确实辛苦了。”

“而且，我就说为什么，感觉我妈变化这么大呢，仔细一看，她的白头发真的多了好多。往常她可是在意得很的呢，总是问我有没有白头发呀？然而现在她也根本没心思管了。平常最不愿意让父母操心，我以为我在外面什么都能做好的，可是现在呢？我什么也做不了，还让他们这么奔波，我太不争气了……”

余天云其实想流眼泪了，可他流不出来，蟑螂是没有眼泪的。

谢怀清嘴笨，他听出来了余天云的语气，分明是低落至极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反复说着：“没事的，一定会找到恢复身体的办法的，你别自责了，变成蟑螂……实在是超出所有人的认知范围了，谁也没想到。”

“对啊，谁能想到呢，概率几乎为0的事情都能让我碰到。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呢？……而且我变蟑螂后，我好像也没有说特别用尽全力地找变回去的方法，我好像都忘记自己的父母在照顾我的身体，一直给他们添麻烦一样，我觉得自己真的……真的太不孝顺了！”

余天云越说越难受，他想找个什么东西用力打一下，或者撞一下头，但是稍微动作起来，又发现自己重量太低了，无论什么动作都无法造成伤害。

“我太没用了……”

余天云难受得蜷缩了起来，瘫倒在桌上。

“余天云？天云？你已经很努力了呀，你找到了我。我听你说过在宿舍自救的事，那已经是你想尽办法、用尽全力的表现了。”

这还是谢怀清第一次安慰别人，他努力搜刮起了肚子里所有能说的话，想尽可能让眼前的余天云好受些。

“你……你别怪自己，你这几天是来帮我做小组作业，才搁置了这么久的变回人身的计划。如果你一定要怪，那就……那就怪我吧！”

谢怀清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用自己来顶锅了，这在以前，他巴不得甩掉所有别人扔到他身上的锅。

“不不，不能怪你。那是我们说好的，而且也是我先说要帮你的。这是我们合作计划的一部分。”

“是，就像你说的，这是我们合作计划的一部分。你一直在按照这个计划进行，也就是你一直在为自己变回人身而努力。但这需要时间，对吧？”

谢怀清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我们就按照这个计划，加快点进度，把所有方法都尝试一遍，肯定有一个能成功的。你既然能从人变成蟑螂，就一定能变回去。这是你说的，不是吗？”

谢怀清一连说了这么多话，都有点难以相信自己居然能讲这么多，而且自己也没招了，如果余天云心情还是没好些，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好在，安慰还是奏效的，余天云慢慢地爬了起来，恢复了些精神：“你说的对，把所有办法试一遍，总会有一个成功的。不能再让我爸妈等这么久了，我会在既帮到你的情况下，又努力试试自己恢复的方法的！”

谢怀清看到他又快要恢复到以前活力十足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唇，心里有点开心。

看到这样的余天云真好呢！

“那么，你现在饿了吗？要不要给你找些东西吃？”

“要！”身体是行动的本钱，余天云要把他的身体吃得壮壮的！

没多久，谢怀清就端着一个小碟子，放到了余天云面前。

“哎，这是？”

一块炸好的肉块，旁边还放着橙色的果肉。

“橙子？”

“是的，下午聊天的时候，他们不是说你喜欢吃吗？”说到这，谢怀清有点不好意思：“我刚刚做饭的时候，发现冰箱里也有橙子，就剥了点果肉给你。等你……等你恢复人身时，再大口吃橙子吧！”

余天云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要不是蟑螂没有眼泪，他早就要感动得直接哭出来了：“太感谢你了，怀清，你真的太好了！我认定你这个好哥们了！能够在变成蟑螂后遇到你这个朋友，我真的太幸运了！”

“你开心就好。”

谢怀清面对一连串的夸赞，有些手足无措。

对于他来说，遇到余天云，或许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至少，像做小组作业，安慰他人，收到对他而言这么高的赞誉，都是谢怀清第一次经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