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厚重的帷幔拉得严严实实,烛台上镶嵌的绿宝石在黑夜里散发出莹润的光泽。一个男人提着箱子从房间里走出来,雷古勒斯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走下楼梯。
“阿莱特…她…”雷古勒斯忽然开口道。
麦克沃伊抿了抿唇,想了一下缓缓说道:“她经受太长时间的钻心剜骨,压迫到了神经,所以眼睛短暂性失明。”
“那什么时候能好?”
麦克沃伊皱了下眉毛,沉吟:“这个我也拿不准,你知道的,钻心咒对人体的伤害很大。我不知道她被折磨了多久,而且她没疯…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雷古勒斯抿了抿唇,他立在那里半天没说话。在昏暗的宅子里,麦克沃伊只能看到他立体的轮廓,和那双忧郁痛苦的灰色眼睛。
“对了,你父亲的身体……”麦克沃伊想到阁楼上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张了张嘴“每况愈下,还是不要让他思虑过度,不利于病情恢复。”
“思虑过度?难道不是先天性疾病吗?”
“是,但心情不好从某种程度讲,也会导致病情加重。”
雷古勒斯将麦克沃伊送出门,他走回客厅,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看着巨大的挂毯上那个被烧焦的名字。
好像是从西里斯离家出走的那年开始,父亲的病就越来越重。但他从未想过和这个有关系。
他叹了口气,从克利切手里接过餐盘走到了沃尔布加房间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沃尔布加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两道深深的泪沟在烛火下清晰可见,声音低沉:“怎么了,雷尔?”
“我来给父亲送晚餐,母亲。”
沃尔布加侧了侧身,好让雷古勒斯进去。他端着餐盘走到房间里,黑色的影子在床帐后若隐若现,雷古勒斯掀开床帐,一个佝偻瘦弱的男人映入眼帘。
雷古勒斯深吸一口气。奥赖恩单手握拳咳嗽了两声,雷古勒斯扶着他轻轻坐起来,又拿了个柔软的枕头垫在他的腰后面。当指腹不经意间划过他父亲凸出的脊柱时,雷古勒斯敛了敛眸子。
“咳咳……阿莱特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医生说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雷古勒斯轻描淡写地说道,紧接着继续“医生还说让你好好休息,心情舒畅了病才会好得快一些。”
奥赖恩点了点头。他握着勺子舀了一匙汤缓缓倒进嘴里,薄薄的皮肤包裹着腕骨,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交错的青色血管,房间里不时传来他压抑的咳嗽声。
“你去看看阿莱特吧。”奥赖恩低沉着嗓音,一旁坐着的沃尔布加拿出手帕擦了擦他嘴边的汤汁。奥赖恩躺在床上,他透过微弱的光线看着儿子那双灰色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雷古勒斯应了一声。当他打开房间的门时,阿莱特正平静地躺在床上,当门轻轻关上时她下意识扶着床坐起来,朝声音方向望过去。
“谁?”阿莱特警惕地问道,那声音里还带着几分迷茫和不安。
雷古勒斯看着她,心下一痛,他快步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是我。”
阿莱特的表情放松下来。她的手缓缓张开,将雷古勒斯的每根手指都包住,指指相扣,两只手掌间摩擦的温暖的感受使她安心。
“我在呢。”雷古勒斯抬起另一只手,将她耳边的鬈发挽到耳后。
“麦克怎么说的?”
“他说…”雷古勒斯顿了顿“只要你休息好,视力很快就会恢复的。”
阿莱特下意识抓紧他的手“真的吗?可是……雷尔,我…我真的能恢复吗?”雷古勒斯回握住她,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
“你一定会恢复的。”
“我要是…恢复不了怎么办?”阿莱特眨了眨眼睛,当她问完后房间里一片寂静,她感到时间几乎停滞,面前的男人好像沉默了一个世纪。
然后她感受到他张口吐字时温热的气息。
“那我就做你的眼睛。”雷古勒斯的手轻轻摸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却没有焦距,使人更加怜爱。
“春天我会推着你去公园里散步,和你一起听清脆的鸟鸣。夏天,我要在格里莫广场上领着你感受鸽子细软的羽毛,告诉你泰晤士河在阳光下的粼粼波光。秋天,我要拉着你的手用力去踩地上干枯的落叶,细听风吹过树林时,叶子摆动的声音……”
阿莱特的表情越来越柔和,她的嘴角随着他的话轻轻上扬。
“冬天呢?冬天做什么?”阿莱特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雷古勒斯低笑一声,他的手轻轻划过阿莱特光滑的甲床,指腹顺着着她指甲的轮廓轻轻摩挲,阿莱特的心随着他的摩挲一阵阵颤抖着。
“到了冬天,我们会靠在壁炉边上取暖,我要读书给你听,屋子里会是热红酒的果香。无论雪下得多大,都不会打扰我们。”
“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失明是件好事啊。”阿莱特推了推雷古勒斯,他笑着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头吻了吻“无论生活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我饿了。”
雷古勒斯松开她的手“终于想吃饭了?克利切准备了你喜欢的南瓜馅饼。”他快步走出房间,不等克利切出来,他就跑下楼从厨房里端起一盘满满的南瓜馅饼。
阿莱特的手指试探性地一点点摸向盘子里的食物,一层,两层,三层……当看到阿莱特脸上的惊讶后,雷古勒斯干咳两声,从盘子里拿起一块馅饼,撕开一小块递到她的嘴边。
“快吃吧……克利切怎么做了这么多,还全放在一个盘子里。”
“喝不喝咖啡?”
阿莱特摇了摇头,她舔了舔干涩的唇:“有橙汁吗?”
“有。”雷古勒斯打了个响指吩咐克利切去准备,没过几分钟,克利切就恭敬地端着一杯冰橙汁送到阿莱特的手边。
阿莱特一低下头,就感受到凉意扑面而来,橙汁渐渐濡湿她的唇瓣,每一条唇纹都冒着凉气,清甜顺着舌头缓缓滑向喉咙。
“还要再吃点南瓜馅饼吗?”雷古勒斯把盘子端到她面前,阿莱特还正握着杯子,弓着背低头喝掉里面的橙汁,整个人一动不动,只有脖颈处的肌肉不断收缩着。他刚说完,手腕就感到一阵湿润,雷古勒斯垂下眼睛,几滴水珠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阿莱特哭了。
雷古勒斯搂住她的肩膀,俯下身一点点吻去她的泪水,他的手掌抚摸着阿莱特的脸颊,阿莱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
“别哭了,我心疼。”雷古勒斯叹息一声。
阿莱特心里一颤。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凭借着脑子里忽然冒出的想法,当然,她也那样去做了。她凭着感觉,手摸向雷古勒斯的颈动脉,感受着他磅礴有力的心跳声,指甲划过他滚动的喉结,顺着下颌线缓缓贴上他的脸颊,然后凑过去吻了上去。
那儿的的确确是他的嘴唇。但吻得不太准,她轻轻咬住了他的下唇。
雷古勒斯愣了一下,随后他的手扣住阿莱特的后脑勺,将吻逐渐加深。
阿莱特轻轻拽住气球的线,于是她整个身子被气球带上夜空,碧蓝色的眸子里映着闪烁的繁星。晚风走进温和的良夜,时而温柔,时而尖啸,潮湿闷热的天气里传来一阵阵低吟——是蝉鸣,爱欲也在此刻蒸腾。
整个月亮都泛着苦涩,辛辣的爱情使她满身麻醉,龙骨崩散,沉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