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南向北延伸的分岔路口，邱司头也不回地拐向联排别墅区。
这是他给夏刁的收件地址，本市顶级地段的豪宅。
咚——咚——咚
邱司抬手轻叩，很快玻璃推开一条缝隙，和他一起在便利店兼职过的李哥探出脸。
邱司赶忙从包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包烟，客客气气递过，“李哥！”
李哥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抽出纸袋，放在邱司面前，嘴一咧，露出烟熏黄的牙齿。
“小邱，这单能赚多少？”
邱司含糊其辞回答，“赚个饭钱。”
李哥上手摸索包装，啧啧称奇，“就我在包材厂干的经验，这特种纸，肯定便宜不了。”
邱司讪讪一笑，夏刁寄来的玩意儿都是他千挑万选为了倒卖的，怎么可能会便宜。
见李哥的手已经伸到包装袋中，邱司咬咬牙又掏了包烟一把塞给李哥，忙不迟疑夺过纸袋。
里面八成又塞着鬼都看不懂的卡片，要是让李哥看到，就说不清他倒卖这些玩意儿是什么来路。
邱司把纸袋别在身后，转移话题。
“哥，这一两天有没有兼职的活？端盘子、卖啤酒，什么都行……”
李哥抽了根烟塞到嘴里，语气里充满疑惑。
“我之前就想问你，怎么不去接家教之类又轻松赚得又多的活？”
毕竟邱司是Z大学生，在本市根本不愁接不到家教的活，没道理专挑又脏又累的活干。
邱司也不避讳这个问题，他不是不接，是风险太大。
自嘲道，“之前去小孩家做家教，被追债的堵在门口，急得我连课时费都没收就跑了。”
说起往事，邱司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些好笑。
那次实在惨，被那伙人当狗撵。他都快跑出残影了，还是差点被逮住。
结果跑丢他一只鞋，不得不一蹦一跳跳进地铁站，又一蹦一跳跳回出租屋。
李哥一听就明白是怎么个事，追债的讨口子本来就没什么下限。
别说上门堵人，狠起来随便打砸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李哥让他等着，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片刻就带来了好消息。
“酒吧切果盘的活干不干？”
李哥解释说原来干这活的是他朋友，请假回老家给小侄女办满月酒还没回来。邱司要去的话，他去打声招呼。
周六人多生意好，邱司替个一天班。晚十二早六，除了熬夜也算不上累。
邱司毫不犹豫接了下来，苍蝇再小也是块肉。问了李哥要了酒吧营销联系方式，再联系营销问清地点和要求。
定下了兼职的活，邱司身子一栽，直直躺倒在床上放空。
最近就指望卖眼镜和游戏机的钱能快点收回来。
只是急也没用，收东西的买家还没给地址。邱司上平台催了买家，也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脑中想着万一这笔钱不能在明天打给徐玉贤，有什么办法能在三天内搞到一万块。
正想着，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嗡嗡震动。
邱司闭着眼捞过手机，以为是夏刁的连环夺命消息，嘟嘟囔囔“烦不烦啊！”。
【备忘录主题是关于股东退出公司的股权处置比例】
【这是创始股东手头所有资料，明天下午六点之前给我】
【转发：王辉和杨靖的聊天记录】
……
摸到睁眼一看，发现是黎漾的消息。
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轰炸而来，后头紧跟一长串的压缩包，满满当当占据了聊天版面。
邱司“嗷”一嗓子，就这么些个压缩包的数量，用脚想也知道明天要在加班中度过。
真不如看夏刁发的免费男摇擦边图，起码不费脑子，还能躺被窝里爽一波。
邱司把鸡窝头揉得更乱，烦躁无比，手上还是乖乖回消息：【收到】
紧跟着进来了条新消息，邱司定睛一看。天不亡他！是眼镜买家，给了地址让邱司可以寄出。
邱司起了个大早，为了省下八块快递费，自己跑腿送去买家地址。
跟守门保安再三求情，对方才允许邱司跟着巡逻的保安徒步进到别墅区去送东西。
这一走，足足走了五公里，走到邱司直怀疑人生。
确认过门牌号，邱司把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礼品盒放在了门口。抬脚准备走，二楼阁楼传来了动静，“喂！是你在卖眼镜？”
邱司迎着阳光抬头，抬手遮住眼眶，才隐约能看出是个倚着栏杆的年轻男人。
邱司无意搭讪，敷衍应话，“我替朋友送过来。”
阁楼又传来轻浮的调侃声，“要不要加个微信，我很喜欢你这款。”
邱司忍不住翻个白眼，朝着楼上一字一字胡言乱语，“我！有！艾！滋！”这下楼上没声音了。
邱司也乐得清净，下意识回头望，阁楼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门头挂着“薛”字，邱司匆匆收回眼光，跟着保安往外走。
邱司一路晃荡回出租屋，一键解压压缩包，开始对着电脑忙忙碌碌。
傍晚时分，日落偏西。
邱司伸了个懒腰，抬头望向窗外，阳光残留在水泥墙的缝隙中。
电脑上的文档已经从公司历史沿革、股权架构、行业前景、资产转移，梳理到股权代持情况。邱司向上滑动文档，预期进度已过四分之三。
放在一旁的手机轻微震动，邱司从心流中抽神而出。那个脑子不太清楚的买家确认收货了，还附赠条没营养的搭讪信息。
【有没有兴趣加个微信？我很帅。】
……
这种自恋脑残，邱司连回的兴趣都没有。确认钱已经到账，邱司直接把这人账号拉黑了。
官网售价两万，邱司打六折卖的，原因无他，只求尽快脱手变现。
打开网银往徐玉贤银行账户里打了一万整，还剩两千。添上上个月的实习工资，凑了个三千六给房东交了房租，账户里剩下不到两百块。
邱司重重叹了个气。吃穿用度，样样要钱。还有个重磅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
以他的抗风险能力，但凡出个差错，只能收拾收拾找个地方吊死，一了百了。
真要到那一天，徐玉贤大概也只会哭他这个耐用的厚血包就这么废了。
右手手指忍不住摸着手腕结痂的伤口，那种无意识想消失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地狱。
邱司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起身从那叠堆满卡片的袋子里随意抽出一条丝带，覆盖住伤口，在末端打了个死结。
红火的丝带衬得皮肤洁白如玉。
眼不见为净。
不过烂命一条，能苟活一天是一天。
从桌上抄起手机，拨通徐玉贤的电话。回答他的只有机械冰冷的女声，便给徐玉贤发了条短信。
【一万转你卡里了】
九点半刚过，邱司已经到达酒吧前台。
和他对接的男营销一看邱司马上来了兴趣，绕邱司一周瞧了够，“有没有兴趣来上班？”
邱司把鼻梁上的眼镜取下，塞进裤子口袋，半开玩笑，“哥你别拿我开涮，我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成。”
说着热络地推了推男营销的肩，“哥你这相貌都没吃哪碗饭，那轮得到我。”
男营销那是相当受用邱司的吹捧，却又有些认真，“我真没开玩笑，店里有个模子，长得有你六分样子，身材身高倒是差不多，每晚都有酒开，来了两个月业绩就做到店里第一了。”
生怕邱司不信，从手机相册里翻出照片，举到邱司面前。
咋看之下是有点相似，细看却是大不同。
邱司连忙摆手，满面真诚，“不瞒哥你说，我主要是小时候脑子磕到地上，现在脑子时好时不好，太需要智商的事确实做不来。”说着指了指头顶的发旋，表情煞有其事。
把男营销说得一愣一愣，满脸不可置信，拍手惋惜，“可惜了，真是可惜！”
一直到男营销把邱司带到厨房，还特地嘱咐厨房老王顾着点邱司，小声说是个智障，眼神不时往邱司这边瞟。
厨房老王看邱司正常得很，甚至可以说是斯文有礼，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前有没有来过酒吧兼职过？”
邱司点头示意，刚想给老王露一手。
边上的机子突然吐出长长一串单子，老王伸手扯了下来，眉头紧皱，“边做边学吧，来大单了。”
邱司凑近一看，炸物、小食、果盘、酒水，单子拉开有半人高。这下邱司也意识到大事不妙，“这是一个卡座点的？”
老王转手从烤箱里拉出烤好的鸡翅装盘，递给邱司，“先送过去，回来我再跟你说其他的。”
邱司一手接过，举着盘子，大踏步走出厨房。他倒要看看到底来了何方神圣，能一口气点这么多。
全酒吧最大卡座人群中央，那个对瓶吹的人，不是夏刁，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