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前来邀请她参加画展的画廊老板,沈青砚精致瑰丽的脸上维持的笑意渐渐消失,她那双纯黑色玛瑙般的眼睛若是不带笑意,看上去会有些阴郁深沉。
一旦无人的时候,她便撤去了虚伪的表情,此时正是如此。
一个橘黑花影悄无声息地在她面前冒了出来,把她吓得后退一步,手扣在门把手上,眼睛警惕地朝那灵巧的活物扫了过去。
是一只猫。
沈青砚心下松了一瞬,冷漠回归到脸上,眉眼轻蹙,显得有些不耐烦。
她穿着米白色复古改良旗袍,行走之间宛若民国留洋归来的大小姐,耳垂上流苏状的珍珠耳环跟着摇曳,半袖点缀精美的花藤刺绣,在外人看来这样素雅大方的淑女不应该对一只猫如此冷漠,但她偏偏做到了。
她挥了挥手臂,雪纺衣袖像飘雪柳絮一样垂落,语言里是驱赶的意思:“走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花望宣被沈青砚的冷脸激起了好胜心,她赌女人不会用她那双尖尖细跟的鞋子踹向自己,她的尾巴高高翘起,尾巴尖垂落像一个问号,仿佛在质问沈青砚。
你不记得我了吗?花望宣凑近了些,发出细软娇甜的猫叫声,一双眼睛直溜溜地看向沈青砚。
沈青砚微微一愣,漂亮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地从花望宣的脸上一扫而过,柳叶眉微微一挑,似乎记忆上线。
“你是涂涂山上的那只猫,怎么跟下了山?”
花望宣兴奋地抬了抬爪子,像是在对沈青砚打招呼,连声叫道。
沈青砚脸上无动于衷,语气依旧凉薄道:“我可不喜欢脏东西,你找别人吧。”
说罢,沈青砚便走进了画室,没有再搭理花望宣,她现在心烦意乱,没有灵感去应付画展,所以也没有精力浪费在一只猫身上。
沈青砚坐在紫檀画案前面,手中持着狼毫笔,迟迟没有下笔,眼神充斥着迷茫与焦躁。松节油混着玫瑰香膏的味道,在她挽起的发髻间氤氲。
花望宣愈挫愈勇,悄咪咪地趁着沈青砚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跟在她身后,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沈青砚早期的作品大多运用了西方绘画技巧,后面又专攻了中式工笔画,画风突变,但胜在灵气逼人。再后期重复地创造导致她思维枯竭,已经没有了创作的欲望。
她的滑铁卢就是被世界顶尖画家,也是她的老师指出她的最新画作只有其形没有其意,之后就萎靡不振,越来越趋于平庸。
沈青砚打算这次画几幅常画的工笔画交差,在笔尖落在宣纸的时候,青瓷笔洗突然被碰出水花,水渍在宣纸上晕染开。
沈青砚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只臭猫跳上了画案过来捣乱。
沈青砚眉头一皱,不悦地伸手掐住花望宣的后颈,却在触及温暖脉搏时莫名松了力道,嘴上吐露出刻薄话:“脏东西,谁允许你上来的?”
花望宣被掐住了命运的脖颈,蹲踞在紫檀画案上,像一只呆滞的母鸡,她被拎起来了。
花望宣羞赧地用爪子捂住眼睛,耳朵耷拉着,疑似失去了所有手段。
沈青砚瞅着花望宣这一系列颇有灵性的姿态,眼睛微微眯起,细细巡视手下的猫,发现它是一只毛发光泽柔顺,眼睛很稀有,尾巴也很好看的三花猫。
很符合大众美学。
沈青砚放下了花望宣,下一秒手指却在三花猫身上游荡摸骨,从细密略硬的脑袋、频繁抖动的带着聪明毛的耳朵、雪白一片毛发蓬松旺盛的胸腔围脖、性感突出的紧致脊背、精壮有力的四肢、时不时伸出锋利爪子的粉色肉垫、柔软的肚皮、接着是敏感的尾巴。
沈青砚摸到大尾巴根骨的时候,花望宣忍不住回头轻咬了一口她的手,在羊脂玉般质感的手背上留了一个湿濡的两个小洞印记。
沈青砚不慌不忙地轻轻拍着脊椎骨的地方,花望宣这次没有咬她,而是翘起了屁股,发出嘤嘤的呻/吟声。
沈青砚一副摸骨大致清楚了花望宣的肌肉结构,黑色的眼睛幽幽地宛如黑洞,吞噬着花望宣,殷红的嘴唇微微上扬,似乎彰显着主人的好心情。
“既然你自己选择来我这里,那就临时当我的模特吧。”沈青砚再次轻柔地摸了摸花望宣的脑袋,细长纤巧的手指挑起花望宣的下巴,指尖挠了挠它的下巴。
花望宣不出所料地发出舒适的呼噜声。
沈青砚打算融合西方动物解剖学与传统骨法用笔,塑造一只灵动的猫的形象。
这只猫恰好给了她这个灵感。
“不回复我就当你默认了,自投罗网的小花猫。”沈青砚眸色渐浓,带着笑意盈盈,找到了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花望宣露出懵懂无知的眼神,歪歪头有点奇怪漂亮女人为什么突然态度好了起来。
“放心,会给你报酬的。”想到了上次见面的时候,眼前这只馋猫的属性,嘴唇微勾。
沈青砚忽然用笔杆轻点花望宣的鼻尖,只见它甩头打了一个喷嚏,耳朵随着转动,爪子踩着颜料到宣纸上,瞬间多了一个绽开猫爪状的彩色团子。
沈青砚观察着花望宣的一举一动,不再烦恼花望宣的调皮捣蛋。
花望宣低头闻了闻五彩缤纷的颜料,鼻子抽了抽,眼睛里露出嫌弃的神色。她不喜欢颜料的味道,眼睛又转向沈青砚。
漂亮女人身上似乎有别的味道,花望宣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沈青砚的底线,白色的山竹搭在紫檀桌子上的边缘,她低头看见了沈青砚并拢的膝盖,大腿上铺陈着柔软的素绢。
沈青砚无动于衷,眼睛静静地看着花望宣,就好像在期待着花望宣的下一步动作。
下一秒,花望宣弹跳起来,桃花肉垫先落在沈青砚的大腿上,尾巴蹭到了沈青砚的手腕上绞丝银镯,又倏然收回。
沈青砚眸色深了深,宛如海上的暗礁,神色莫测,却没有直接冷漠地将花望宣丢开,反而伸出手温柔地摸向它的脖颈。
花望宣见状得寸进尺,故意舔过沈青砚虎口处的茧,尝到松烟墨的涩与身体自带的香醇。
花望宣忍不住往沈青砚的怀里蹭了蹭,嗅到她衣襟里藏的香味,晒干的木樨与白芷正渗出令猫眩晕的甜。
“小脏猫,你不仅弄脏了我的画,还弄脏了我的衣服,你要怎么偿还呢?”沈青砚虽然脸上挂着从容不迫的笑意,语气里却夹杂着一丝危险气息。
沈青砚用笔杆替花望宣梳理背毛,坚硬的笔杆划过它敏感的后腰,花望宣忍不住在她膝头翻出肚皮,沾染上颜料的那只爪子也向前舒展地笔直。
沈青砚用之前擦拭过手指的手帕,低头耐心地包裹住花望宣那只湿漉漉的爪子,丹蔻染红的指甲隔着手帕捏着肉垫慢慢摩挲,手感厚实又软绵。
沈青砚脸上没有不耐,低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她更深的情绪。
收拾干净花望宣的爪子后,她抓起镇纸敲了敲画案,惊得花望宣耳朵抖动后腿一蹬,纵身跳了下来。
午后的光线斜切进窗户,把花望宣的影子拉的很长。沈青砚看着花望宣一惊一乍的蹦蹦跳跳,颇有兴味地手腕撑着下颚,歪头欣赏。
花望宣似乎不长记性,在沈青砚面前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脊椎曲线优雅地拱起。
沈青砚眼睛跟随着花望宣,从它身上感受到了流动的线条,生命的律动。
她重新拿起了画笔,这次动作不再滞塞,手带着笔尖染着颜料在宣纸上落下生动的阴影。
一笔一划,沈青砚嘴唇微微抿住,灵感源源不断,不消片刻,一只活泼可爱的三花猫便跃然纸上。
沈青砚再次看向花望宣,此刻它正蜷在窗台上安逸地打盹,尾巴垂下来在墙面上投下毛茸茸的投影。
沈青砚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喜欢养猫了,猫咪的确是有点可爱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