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地点似乎是医院范围,吴蔚想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推测是奶奶带玛丽去找老姐妹炫耀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吴蔚的目光又随着地图上的路线而转移,下个密密麻麻红点聚集的地方是附近的月湖公园,也是奶奶经常去排练节目的场所。
听奶奶说过,上次她也是在公园里面碰到玛丽的。所以公园估计是玛丽的秘密基地,绿树成荫又有湖水,是处玩乐的好地方。
公园这个地点在预期之内,吴蔚不做她想,手指轻轻点着屏幕,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院子里的蔷薇花,总觉得比往日的花色更加艳丽丰腴,玛丽平时就喜欢在那里上厕所。
地图上,下一个比较密集的地方像是一个老旧的商业区,人口密集程度宛如一盘散沙,不温不火,吴蔚联想到了最近在动工的蓝宇广场,这个地方建起来后大批的人员跟商家应该会往那个方向移动。
玛丽还挺能跑的,她倒要看看对方能跑多远,如果玛丽几天不回来的话,吴蔚有些担心定位器会消耗完电量。
吴蔚舌尖抵了抵上颚,看着后面的地点,眼眸微微一动。
是另外一个居民区。吴蔚伸出手指将地图放大,仔细看着上面显示的区域,是一栋比较新的公寓楼,离向阳花小区也不是很远,大概三四公里的距离。
两地中间隔着一个月湖公园。
心里想着,却在此时看到地图又开始更新了,看着那个红点像心跳图一样的跳跃轨迹,吴蔚甚至能想象到一只宛如蓬松小面包般的三花猫到处沾花惹草,步履繁乱的模样。
吴蔚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计划着如果玛丽今晚不回来,她明天放学后就跟着导航去找它。
林知悬的浅色眼眸此刻泛着红,像是遭受了严重的创伤,眼神由淡漠变得凝重。
看着那个刚刚死死勒在少女脖子上的定位器,林知悬意识到了它是个巨大的隐患,咪咪的原主人可能随时跟着导航追踪到她这里。
这个定位器最后的信号消失点锁定在她家门口,不管对方知不知道咪咪的异样,对方都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寻找过来。
到时候眼前这个连话都说不利索、带着猫耳猫尾的少女,会遭遇什么?她这个窝藏“怪物”的人,又会如何?
收留,谈何容易?
“不行……”林知悬喃喃自语,脑子瞬间清醒起来,猛地从地上撑起身体,动作因为脱力和紧张而显得有些踉跄,膝盖撞在沙发边缘也浑然不觉。
她的眼神突然像是被打磨抛光了,褪去了之前的軟弱迟疑,剥离了所有无用的情绪,只剩下了属于医者的冷静与绝对专注力。
销毁它?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林知悬自己否定。
手段太低级了,专业的定位设备,终端必然记录着最后的坐标。即使她把它砸成碎片,扔进下水道,搜寻者也会根据最后的逗留地、跟周围人询问找到她的住所。
必须制造假象,让信号消失在一个合情合理的地方。即使对方依旧会过来试探,但错误的地方同样会拖延了一部分时间让她做后续的打算。
一个计划在她飞速运转的脑海中迅速成形,林知悬不再看地上惊惶不安的少女,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向墙角,弯崾一把捡起那枚带着的定位器的项圈。
林知悬将家里的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又去抽屉里面找到了诊所经常用到的手套,通常是薄薄一层,可以避免留下指纹。而后又找到医用酒精,用眼镜布蘸取了少量轻轻擦拭定位器表面上可能留下的痕迹。
酒精可以洗去油脂跟指纹,为了防止沾染上味道,林知悬还得意喷了几遍水雾,又擦干了几次。
处理完隐患后,林知悬这才抽空看了眼趴着沙发上浑身赤倮的花望宣,声音带着不同往日的喑哑与紧绷,“你在这里待着,别乱动别出声,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林知悬在衣柜最底层找出来好久都没有穿过的兜帽卫衣,在普通体恤衫外面换上卫衣后,又戴上了皱巴巴不舍得扔掉的鸭舌帽,一番打扮过后与平日里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
林知悬疾步走向玄关,换上鞋子,戴上口罩,拉链拉到下巴,将那顶鸭舌帽压低,帽檐几乎遮住了她上半张脸,一双冷清的眼眸微微带着寒霜。
离开家之前,林知悬又看了一眼花望宣,昏暗的光线下,那个纤细的身影依旧蜷缩在地板上,那双灵动的眼睛像个探照灯一样紧紧追随着她的动作,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全然的依赖。花色的蓬松尾巴像个小被子一样包裹着大蹆,怀里抱着林知悬刚换下来的外套。
“等我回来。”林知悬丢下这句话,声音依旧冷峻,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安抚柔和。
门被轻轻合拢,隔绝了花望宣专注的视线。
太阳已经落下,街道的路灯已经被打开了,路灯的光晕将林知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她将紧紧地攥着定位器,一双手都揣进口袋里,整个人像一个飘忽不定的幽灵。
她的目标很明确,越过这附近错综复杂的老旧居民区,几条街外是一处月湖公园,那里有流浪猫经常聚集的大型垃圾投放点。
隐秘又偏僻,不仅是猫的领地,也是信号消失最合理的地方。
林知悬刻意避开主路,专挑光线昏暗、行人稀少的后巷。她的脚步放得很轻,却带着一钟奇妙的节奏。
林知悬在尝试模拟猫的习性,不像人类行走大多是有目的性的一条直线,而猫容易被别的东西吸引住目光,且行走的地方大多偏僻奇怪。
林知悬一边贴着墙根快速移动,又时而在某个堆着废弃纸箱的角落短暂停留,她脑海里蹦出花望宣可能产生的行为,它或许会在此处嗅探或是休息。
她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她紧握着定位器,像是握住一个不可预料的什么时候会引爆的炸弾。
终于,她抵达了目的地,来到了月湖公园的侧面,看到了一个用半人高水泥矮墙围起来的相对隐蔽的垃圾投放点。
几个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绿色垃圾桶并排而立,旁边散落着一些塑料袋和发臭的水果皮。
林知悬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将口袋里的定位器丢进了其中一个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再次警惕地扫视四周。远处有车辆驶过,灯光短暂地扫过公园里的树木。
一切如常,无人注意这个角落。
回去的路上,林知悬在一间公共厕所里丢掉了鸭舌帽,将卫衣脱了下来。之后又避开了人群跟原本的路线,绕了一个大圈,最终拐上了通向自己公寓楼的那条稍显明亮的辅路。
林知悬在内心苦笑,自己似乎有犯罪的天赋。
她一路上面无表情,神情紧绷,直到重新回到家,她才敢呼出一口压抑了许久的浊气。
凌乱的发丝被汗水粘在额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冰冷的汗水甚至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推开家门,林知悬从室内的空气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猫的温熱气息。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瞬间驱散了门外的黑暗,也照亮了客厅那个依旧蜷缩着的身影。
少女很乖很听话,依旧保持着林知悬离开之前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受惊的雕塑。
一双猫耳警惕地竖立着,仔细地捕捉着门口的每一丝声响。那双盈满惊惶的眼睛,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如同受惊的鹿,猛地聚焦在她身上。
当看清楚是她时,那紧绷的身体似乎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眨巴着眼睛,透露出一丝小心翼翼的探询。
林知悬看到这一幕莫名有些难过跟愧疚,原本想要恫吓的话憋了回去,她反手关上门,动作带着一丝疲惫的沉重。她径直走向花望宣,脚步在对方面前停下,似乎觉得此刻的姿态有些居高临下,她蹲了下来。
“听着。”林知悬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柔軟了下来,“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我处理了。”她指了指墙角原来定位器所在的位置,如今那里空空如也。
“但是,这还不够。”林知悬揉了揉太阳穴,表情严肃起来,“你现在的模样不能被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看到,否则,你知道的,人类是很残忍的生物,你会被人抓起来做研究,抽血扒皮,你会被榨干到只剩最后一滴血。”
“你会消失在这世界的角落,再也见不到太阳。”
林知悬必须把最坏的结果摆在她面前,这不是儿戏。
花望宣的猫耳微微抖动了一下,似乎努力理解着她的话,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嗚咽声。那双与众不同的漂亮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巨大的恐惧和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林知悬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花望宣苍白脆弱的脸,那对微微抖动的猫耳,那条紧紧缠绕着大蹆根的尾巴。
“你必须变成‘人’的样子!”林知悬一字一顿,语气沉重得如同在宣判,“你必须像人类一样,穿上人类的衣服,藏好你的耳朵和尾巴,懂吗,像个普通人类女孩一样。”
花望宣的身体明显僵硬了。
变成“人”的样子?还要穿上那些束缚的布料?藏起耳朵和尾巴?这听起来让她感到本能的抗拒。花望宣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抗拒和委屈的嗚咽。
“你没有别的选择!”林知悬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眼眸却低垂着不再正视花望宣,她怕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她在欺骗一个无知的、新生的少女。
“要么做到,要么……你就只能离开!离开我家,被别人抓走。”
花望宣的嗚咽声戛然而止,她睁大了眼睛,茫然中带着巨大的恐惧。
她……能去哪里?又能以什么形态存在?
林医生不想保护她了吗?
“不要不管我,我会……努力……学习变成人类。”花望宣惶恐地摇头,动作牵扯到脖颈的伤处,让她痛得蹙眉,她慌乱地解释着,将林知悬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
得到花望宣承诺的林知悬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丝。她疲惫地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目光扫过少女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狰狞勒痕,眼眸闪过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