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疫留下的后遗症,导致尚泽世忘记了许多发生在时疫之前的事情。但对于十一岁那年发生在太师府中的镇纸失窃案,尚泽世还是有印象的。
镇纸失窃案让她“一战成名”。事情传开后,京城百姓足足议论了一个月,还给她安了个“一鞭郡主”的封号。
要论这个名号缘何得来,就不得不提在镇纸失窃案中贼喊捉贼的跳梁小丑——程培坚。
程培坚是时任大理寺少卿程杰的独子,一个排名八百里开外的秀才,本来是连太师府的门槛都够不着的,靠着亲爹的四处打点,才终于托关系拜在江怀古门下。
彼时太师府门生济济,除了极少数像程培坚这样的关系户,剩下的都是来自各地的举人进士,栾懿作为其中才貌双全的佼佼者,颇得江怀古的赏识,已是吏部侍妤的郁涵也对其青眼有加。
程培坚眼红栾懿,存心陷害,趁着一次江怀古在后花园举办诗会,偷溜进江钊的书房,盗走了一块羊脂白玉做的镇纸,并悄悄放到了栾懿的箱箧里。
江氏父子和众门生齐聚一堂比拼作诗之时,下人发现江钊的镇纸不见了。程培坚就装模作样地提议在场的门生们自证清白,众人亲眼目睹镇纸在栾懿的箱箧中,栾懿因此成为众矢之的。
那日,恰好赶上先帝准许所有皇储备选人放半日的假,尚泽世兴冲冲地去太师府想找郁涵,结果被下人告知郁涵有事外出了,而后花园正在举办诗会。
尚泽世抱着看热闹打发时间顺便等郁涵回府的心态去了后花园,一到那里就听见一群人在争执,吵闹得简直像菜市口。
本来,尚泽世纯属路过看热闹的观众,没打算出手干涉,却在程培坚向她行礼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关键证据——一片金钱松的树叶。
金钱松,因叶子秋后变金黄色、圆如铜钱而得名,原是生于南方的少见树种,全京城唯独太师府有一棵,是江钊的母亲与江怀古成婚时从家乡移植过来的,就种在江钊书房外的小院。
叶片落在了程培坚的发冠里,不是因为程培坚低头的话,还真注意不到。尚泽世是认得那棵金钱松的,故而一见掉在发冠里的叶片,心中就明白了谁才是盗走玉镇纸的贼。
可话又说回来,程培坚毕竟有个当大理寺少卿的爹,栽赃别人偷东西这种事情给他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只需他爹用钱财疏通一二,再卖卖人情,不消多久,众人便会淡忘此事。
那段时日,尚泽世在宫里常被尚思晋使绊子,最恨跟尚思晋一样的心术不正之辈,恰好赶上程培坚欺负出身低微的栾懿,便铁了心要给程培坚一个教训,先是当众揭穿了程培坚贼喊捉贼的阴谋,再叫其他门生告发程培坚的恶行。
吃喝嫖赌样样不落的程培坚,平日没少欺凌那些出身家世不及他的门生。众人眼见有玉簪郡主撑腰,纷纷站出来控诉程培坚。
其中,最令人震怒的事情,莫过于程培坚把郁涵画成春宫图的主角,供他私底下意淫使用。
一听到此事,尚泽世比江怀古还生气,当场就用带在身上的马鞭狠狠地抽了程培坚一记,抽得程培坚的衣襟顿时开了一道血口,脸上也破相了。
当日,尚泽世命人将程培坚五花大绑抓到大理寺问罪,又亲自盯着程杰,不许他做出一丁点包庇程培坚的举动。
事后,挨了三十大板的程培坚被罚革去功名、遣送回原籍、永生不得再入京。程杰也因为养出这么个败儿,被先帝贬谪。两父子一起灰溜溜地滚出了京城。
当朝郡主抽了当朝秀才一鞭子,属于动用私刑,原是有过的。而且,当时已经有御史在尚思晋的撺掇下,向先帝上奏弹劾尚泽世说,玉簪郡主所为虽是伸张正义之举,然方式不妥,稍显飞扬跋扈,有损皇家声誉。
先帝不想打击尚泽世除恶扬善的赤诚之心,最后宣布只罚尚泽世在太师府抄书思过,由太师代为监督。
江怀古心知,自己过往疏于约束,门生之间的风气能够焕然一新是多亏了尚泽世的雷厉风行,便对罚抄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郁涵和栾懿帮尚泽世分担。
在太师府抄书思过的那几日,尚泽世正式和栾懿结交,之后又举荐他去了吏部任职。再后来,栾懿的仕途受阻,也是尚泽世力排众议,越级擢升他为御史大夫。
可以说,尚泽世之于栾懿而言,既是恩人,也是贵人,甚至将来还会成为他和郁涵的主婚人。但凡有谁要说尚泽世哪里不好,他第一个不答应。
“陛下,微臣所言句句皆为真心话,绝非阿谀谄媚之词。皇位非您莫属,闵亲王是忠是奸仍未可知。一旦他也瓜分了出铜县的金矿,那他诱骗矿工亲属制作军服和武器的行为,就无异于踩在遇害矿工的尸体上吃人血馒头!”
栾懿的苦口婆心,使得尚泽世如梦初醒,心里沉积的阴霾刹那间烟消云散。
“栾卿,你提醒寡人了。未战先言败是兵家大忌,寡人不该说那些丧气话的,以后不会再说了。既然闵亲王已经开始行动,那寡人自然不能落后。明日,寡人会派人去跟踪雷飞,你代寡人继续去慰问铜村的其他村民。”
“遵命,”栾懿大喜,忽然意识到尚泽世的话里没提她自己明日有何安排,于是恭敬地问,“陛下明日打算留在官署吗?”
对此,尚泽世唇角轻扬,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
“没错。寡人收到消息,那三个人明日傍晚回来。他们在南巡船队上白吃白住那么久,如今到了他们发挥用处的时候。寡人打算好好‘招待’一下,叫他们彻底沦为寡人牵制朝堂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