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线
*三周目
【2018年10月,谷川主家宅邸】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五条悟介入仪式的行为改变了事态发展的走向:比起继续效忠那臃肿腐败的协会,族中长老们似乎更倾向于攀附御三家之首、拥有“最强”坐镇的五条家。而纸门后那些老谋深算的执棋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精心布置、意图牢牢掌控的棋子,以如此戏剧性又决绝的姿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协会划清了界限。
后续的仪式流程进行得异常顺利,再无波澜。但月见只是机械地完成每一个动作,心思游离。
……从踏入主宅那一刻,他亲手为她戴上的金簪;到祭坛中心,他以师长之名赋予她权柄的蝴蝶族徽;再到他默示以五条家为名的无形庇护……这一切,都将谷川家明目张胆地拉离了协会的泥沼。
回神的时候,她看见五条悟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嘴角挂着标志性的笑容。
五条老师,这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吗?
***
夜幕低垂,喧嚣散尽。作为新任家主,月见略显青涩却强作稳重地立于宅邸门前,说着那些尚不熟练的场面话,与离去的宾客一一告别。
还有一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回廊的阴影下。他是谷川家今夜最后的客人,也是月见心底最不舍送别的那一个。
“老师,”她快步上前,“刚才找不到你,我以为你……”
“不打招呼就走掉的行为超没礼貌吧,谁会想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被月见讨厌啊?”五条悟对她眨了眨眼,随意地抬手指了指远处宅邸大门外,几个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穿着笔挺黑色西装的背影。“看到了吗?那边几个——”
“是协会的人……”月见认出来了,他们方才只是公式化地对她表示了祝贺,便匆匆离去。“老师刚才和他们在一起吗?”
“嗯。”五条悟耸耸肩,语气轻松地说,“有些关于立场和后果的‘温馨提示’,得趁热打铁在这里说清楚。要是留到等会儿那些冗长无聊的会议上才讲,我怕协会的老家伙们心脏承受不住。万一赖着我不让离场,一气之下把他们杀掉怎么办?”
月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她伪装端庄、紧绷神经一整天后,第一次真正放松地流露情绪。笑意过后,是更深沉的复杂。“老师,今天的仪式上……我差点把场面弄得一塌糊涂。”她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佩戴在衣襟上的族徽,“明明做了很多练习,想要表现得成熟稳重,可还是不够。一下子就被继母抓住了软肋。喜形于色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落了下乘。”
“不是哦。”五条悟说,“就算月见不介意那个女人的挑衅,继承家主之位后也会有人想方设法为难你。月见在这方面涉世未深,日后多的是两难的处境。”
他站直身体,目光投向深沉的夜空,语气变得锐利:“协会那些人不会坐视你管理的谷川家脱离他们的掌控,所以要让谷川家脱离控制,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五条家拉近关系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这样就算谷川家没有明说,协会那帮老东西也能看得明白。已经超给他们面子了诶。”
“可是老师这样很亏。”月见说,“虽然我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破局方式,但总觉得像是利用了老师的威势,占了天大的便宜。”
紫色衣襟上的徽章在月色下流淌着温润光泽。她低头看了眼,抬眸明亮:“但在我心里,五条老师是陪伴我时间最长、最重要的至亲。在我人生重要的时刻,能由老师作为见证者,亲手为我加冕……这对我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
“啊……原本不是想这样说的。”五条悟抬手揉了揉后颈,露出一个罕见的、带着点困扰和欲言又止的笑容。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其实也有比‘以老师的身份作为至亲守护月见成长’更令人信服的说法。”
“什么?”月见不明白地望向他,他却说:“是比刚才那些话更吓人一点的选择啦。但在那种剑拔弩张的场合下说出来,会觉得超级扫兴诶,日后想起来多半也要后悔。”
“老师……”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月见很想这样问他,但想到她上次问出这个问题时,对方那句“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学生”,她便迟疑了。
漫天纷飞的流言蜚语,切切实实陪伴在侧的时光;象征责任的戒指,与从他眼眸里不曾看见的某种东西。
真实与幻想,虚实难辨。
究竟是她一厢情愿的美梦,是他出于某种责任感的补偿,还是双向奔赴的真心……
他是不是……
要问他吗?
就在这里,此刻?
可是……万一答案并非所愿,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与依靠,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力量,是否会像黄粱梦醒般消散无踪?
就这样继续自欺欺人地享受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偏袒,不好吗……
“月见……”
“家主……”一名侍女小心翼翼地近前,打断了五条悟,将震动的手机递给月见。
“宫野找你,”五条悟先一步看到屏幕上闪动的名字,但大概是被打断了对话的关系,语气听起来有些懊恼,“……算了,下次再说吧。”
什么……
月见惊讶地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宫野元气十足又略带焦急的声音:
“月见!你终于接电话啦!这几天完全联系不上你诶!信息也不回!”
“抱歉,宫野,这几天……”
“别说啦!明天!明天中午一定要来我家试伴娘服!我按照你的尺码订的,但保险起见还是要试穿一下!”宫野的声音充满不容拒绝的热情。
婚礼……
月见猛地想起这件被连日紧张筹备挤到脑后的大事。
宫野的婚礼日期是……
“后天就是万圣节。”五条悟提醒道。无论是他,还是月见,都十分清楚那一天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但是他露出了令人放松下来的笑容:“我陪你一起去。”
——————
*四周目
【2012年12月,涉谷】
——野火舔舐着高楼,万鬼自列车倾巢而出。
这尚未降临的地狱图景,却在此刻,如同暮鼓晨钟般在她意识深处轰然作响。
她听见了,来自遥远彼方的呼喊。
少女循声望去。蓦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涉谷之光大厦璀璨而喧闹的霓虹。
“小精灵,掉队很危险哦。”心思细腻的硝子比两位同期更先注意到精灵月见的反常。
“来了来了!”
“你怎么回事啊?”五条悟原本想对急忙赶上来的精灵月见一番数落,但考虑到精灵的某种未知特殊能力,于是一改初衷问道,“……你刚才感应到什么了吗?”
“我说不上来。”精灵月见如实说,“是一些没有根据的想法,但是我身处在这里,好像离谷川月见很近很近。”
事实上,这里没有她的咒力残秽,只有她在日记里记叙了她进行最后一次回溯的地方。
涉谷——
“……可能是这个地方与谷川关系密切吧,一来这里我就会想到她。”
“或许是冥冥指引的暗示。”夏油杰理解了一下,“毕竟对谷川小姐,这里是……”
“要走咯——”硝子瞥了眼腕表,“现在出发,把迟到控制在十分钟内的话,或许还能逃过辅助监督的考勤记录,保住今天的工资。”
“都这么晚了吗?”
“早知道是这样,刚才中途救助的那几个咒术师应该负责你们所有的损失吧。”
“哈哈,小精灵太强人所难啦。”
“为什么呢?”
“我的部分还好,”硝子调侃,“但是特级咒术师的薪资有点困难。”
“没有那么夸张。”夏油杰温和地补充道。
“可是对方明显是学生的年纪嘛。”
……
四人沿着街道前行,唯有五条悟沉默着,似乎游离在话题之外。直到走出相当一段距离,即将完全离开那片区域时,他才在最后一步前,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座光芒流转的大厦。
谷川月见……
***
目的地是一处被遗忘的旧厂区腹地,空气是黏稠的。
“五条先生,夏油先生……就是这里了。”辅助监督伊地知那张本就缺乏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白得像刚从冷冻柜里拖出来。“初步勘验,现场没有发现残秽。”
没有残秽,在堆积了如此多死亡的现场,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类似的案件,在过去一周发生了两起。”
他们推开那扇锈蚀得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的沉重铁门,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恶臭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扑面而来。
门后,是地狱。
一个巨大、粗糙的水泥平台突兀地占据着废弃厂房中央的空地,形成简陋而邪恶的祭坛。祭坛之上,景象令人窒息。
——焦黑扭曲的人体。
不是随意丢弃,而是被某种令人发指的“秩序感”精心摆放、捆绑。他们如同被过度烘烤后蜷缩的柴薪,肢体以非人的角度反折、交叠,层层堆垒,构成一个庞大、诡异、充满原始恐怖意味的圆。
大多数头颅低垂,空洞的眼窝和因高温撕裂、炭化而永久凝固在无声尖叫状态的口腔,共同指向祭坛的中心。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深褐近黑、被反复浸透又干涸的土地。
2012末日预言的疯狂发酵,早已化作庞大而真实的诅咒温床,源源不断地滋生着扭曲的恶意。
空气中弥漫着最原始的血腥、皮肉焦糊的恶臭、以及死亡本身绝望的气息……浓烈得足以让任何普通人的理智瞬间崩溃。
“像是献祭。”夏油杰审视着现场,沉声判断,“末日预言甚嚣尘上,可能是人类自己献给那个所谓‘末日’的活祭。以前也处理过类似的事件。”
这个观点放在此刻,隐隐透着一丝古怪……
人类自身的献祭……他为何会如此自然地联想到这点?
精灵月见下意识地瞥了夏油一眼,但对方的神色平静如常,并无异样。
“的确像是某种仪式。”五条悟的声音响起,墨镜后的六眼扫过狼藉的现场,“动机不明。这里干净得过分,没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
“以前听说过一个传闻,”确认再无生还可能,意味着自己此行任务已结束的硝子随口道,“有人花天价买下了一件罕见的咒物,据说能当咒力增幅器用。但那东西靠吸取生命力运作……最后死了不少人。”
“类似的事例在历史中并不罕见嘛,”精灵月见难得有机会展示她相对广博的学识,“自古以来,普通人便是献祭邪物的牺牲品。若遇上力量强大的邪物,需要多次举行庞大仪式来完成献祭,也并非不可能。但是……”
“如果是那样,这里不可能不留下残秽。”五条悟直接否定了她们的推测,“但我也不认为这是警察能介入的普通刑事案件。”
“总而言之,先往诅咒师的方向调查看看吧。”夏油杰抬眼,目光投向天空。
此时,夕阳已沉,暮色四合,星辰悄然闪烁。
此刻,一轮清冷的月亮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