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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吃人庄(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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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铃铛并不是时时都醒着。

更多的时候,她都觉得困倦,打起精神陪梅娘一会儿,就支撑不住蜷缩着睡了。

因此那日柳宏图来的时候,她并不在。

梅娘在檐下煮水烹茶,被柳宏图撞见,不知道唤起了他哪门子兴致。

那天柳宏图在梅苑待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走。

小铃铛醒来的时候,她的梅娘仍旧躺在床榻上不曾起来。乌发、衣衫、被褥,皆是凌乱不堪,脸上有一处青了。一眨眼,就有两颗珠子往下掉。

小铃铛并不知这是怎么了,她只说了一句:“梅娘姐姐,柳老爷又欺负你了?”

梅娘眼睫的珍珠便越滚越快。

“我不喜欢他这么对你。”她突然就很生气。

小铃铛很生气,说:“我们逃吧,逃出去……”

“逃?”梅娘在心里失魂落魄地道,“逃不掉的……逃不掉……”

这天,李医师来给梅娘问诊的时候,那个美丽的夫人又无限凄哀地、让他帮帮她。

那些旖旎的痕迹,他自然是看到了的。美人受苦了。

李医师心头一片飘飘然,恨不得立马解救美人于水火。但他并没有如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一般,被美色冲昏头脑。

柳老爷身份地位摆在那儿,那可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能惹的。

“梅娘夫人,你可知,以人体豢养邪魄,对你会造成什么后果?就这么不愿吗?”李医师低头禀报,暗地里却勾出一抹视线,试探地观察美人的反应。

“我不在乎,你尽管养。我只要让柳宏图别再碰我。”

“确实,柳老爷生性残暴,小人也替夫人不值啊。可您的身体,在我的调理之下,陈年旧疴已经尽除。”

言外之意就是,好起来是必然的。

李医师端拜着,视线却越来越放肆。

他治病,可是要收诊金的。

“夫人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其实他也奇怪,梅娘身上明明住着一个吸人生气的邪魄,可身体竟然不伤反好,一天天的,越来越康健有力了。

那根本不是他的药起的作用。

他以前在一本古老医书的残卷上读到过有一种女体,承天顺德,有顺化之力。诸病百邪,会被该体质慢慢消化,并转化成甘霖,反哺女体。极为神奇。

与这种体质的女子交合,便能分得那纯碎的滋养之力……

要不然柳老爷何以把一个病秧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

心生邪妄的医师,无不恶毒猥琐地想着。

只要让他也尝尝滋味儿,他便晓得那书中所言,是真是假了……

“逃不掉的……逃不了的……”

“除非我死。”

李医师眼珠子一转,谄媚地说道:

“假死也是死——如果夫人需要……”

他还没说完,便被梅娘皱着眉看过来。

未免怕暴露了自己那点狼心狗肺,李医师话音又一转:

“鄙人不才,才薄学浅,可几百年前鄙人家族,也是中州有名的医修世家……”

“鄙人家里有一块祖传的阴玉,滋神养魂,既可壮大邪魄力量,又可防止邪魄伤害夫人身体……”

说到这,梅娘眼睛亮起来了,就像看到糖果的小孩: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李医师信步走到梅娘跟前儿,在心中等着她开口。

果然,梅娘一时间欣喜极了,手足无措,之前那点疑窦顿时消散,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小铃铛有救了。

其实,自从上次沉睡过后,再次醒来虽然小铃铛不说,但梅娘可以察觉得到。小铃铛清醒的时间,一日比一日短。

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这个不知来路的小鬼死掉,突然有一天,就跟她来时一样,无声无息招呼也不打地就去了……

有了小铃铛相伴,她便再也回不到没有她的日子。

那些小铃铛沉睡过去的日子,她就坐在凳子、或者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睁着眼睛,一分一秒数着滴漏过。

数完一遍又一遍,直到心间那个质朴可爱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她不能失去小铃铛。

“我……我这些年也攒了些珠宝首饰,应该有挺多的……我能不能、能不能买下你的那块玉……不够的话、你看看,我再想想办法……”

梅娘低着头,扭捏着,怕自己买不起。

买不起小铃铛一条鬼魂的幽命。

李医生邪笑一声,“既然是梅娘你要要,李某对夫人景仰已久,自然是别无二话……只是……”

“只是?”梅娘一双干干净净的眸子,望进了一片同样污浊的泥淖。

“只是那确实是李某家族祖传,祖上有训不可忘本,卖了它,李某实在做不到……”

闻声站在门口,真的要气笑了。

这李不要脸的,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心思恶心又龌龊。

只听得梅娘呐呐了半天:“那要如何是好?”

“梅娘既然张口求了,小人没有不应的道理。小人对梅娘仰慕之深……”他不知不觉,凑得极近,“可以借给夫人。”

“借给我?”梅娘心焦如焚,只怕无缘使得这阴玉救人,根本没有注意李医生的一反常态,“那我、那我受之有愧,我去清点一下首饰,以作抵押……”

她还没有起身,便被李医师捉住了手,一扯。人便跌落在他怀里了。

梅娘急忙挣扎着要起来,那人在她耳边无不狎昵地说:

“李某别无所求,只要能帮到夫人,自是什么都舍得……只是夫人舍不舍得自己……夫人自己好好考虑啊~”

“你——滚!!!”

梅娘起身后怒极,赏了这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两耳光,把人轰走了。

人轰走了,她怔怔然跌坐,又复一颗一颗地垂泪。

她不明白,为何世道能黑暗到这个地步?人心能脏污至此?

可她不知道,只要将此事报给柳宏图,把自己摘干净,李医师就完了。她连这都不知道,只怕救不了小铃铛,只会傻愣愣地任人威胁。

李医师何尝不是认准了这个美人任人揉搓的性格,否则他小人一个,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包天的狗胆,打起了这种主意?

她就那么坐了一天,从晨光灿灿,坐到暮色四合,直到夜色把那抹柔弱无助的身影淹没、包围。

中途小铃铛醒过来,和她说话,梅娘也无心应答。草草说了两句,就让小铃铛去休息了。

丝竹声又幽幽响起来了。

在某个瞬间,梅娘觉得,这丝竹声背叛了她。

凭什么她这么苦、这么悲,那边依旧照旧,管弦齐作?

整个幻境如水般波动了一阵。

及到开宴时,闻声又看到她于灯火中稳稳走来,任然被下人扶着,聘婷袅袅,扶着鬓花落了坐。

这夜宴会散去后,梅娘仍然睁着眼睛躺过了一晚。

从那天以后,梅娘多了个无法睡觉的毛病。

李医师依旧依照柳老爷的吩咐,每日一次来给梅娘问诊。

他倒是仍然和以前一样,再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每日不忘提醒她,“夫人身子又见好了。”

李医师不急,他好整以暇地垂首等着,目光却越来越放肆地上下打量、深深凝视。

近几日的药,他都动了手脚,美人体内邪魄应当越来越虚弱才对。

她迟早要向自己服软儿。

闻声和宋敛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亲眼见证了梅娘的煎熬,宋敛霜说:

“幸而吾辈修习之人气力强健,足以自保以及护佑他人,断不会眼睁睁落入如此境地。”

这话好不冷然,毫无同情心。

可闻知意听了,却所有所思。

“师姐不可怜她,不恨其不争吗?”

“即使是平凡普通人,也该有一颗愿意为自己所愿之事想尽一切办法去挣取的心啊?”

梅园女子死去的虽多,可活下来的也不少,她们也都各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就那么,平平无奇,朴实地一天又一天,过活着。

谁像她,连死都凄凄哀哀,一唱三咏,天天以泪洗面,眼泪跟下雨一样不要钱,说下就下。

“你眼之所见,只能看见此刻。她背后那条攀援而来的长路,我们谁都没有走过。”

“所以无需可怜。即使她自己顾影垂怜,我也不觉得她可怜。”

“不过她确实不争……但你可以对她说,你要坚强一些,勇敢一些。然你不必以你的标准说,你必须坚强、勇敢,站起来去掀翻一切烂人烂事。”

“她做不到。而那不是她的错。”

“对陌路相逢的人,也能体贴至此……师姐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闻声越跟这个人相处,就越能发现这个人寡言少语的梆硬面容之下,那颗柔软美丽的心。

她笑得像捡到了宝,心脏跳得又快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她说:

“师姐,今天此刻,我与你同路。”

宋敛霜侃侃而谈那些道理的时候,还四平八稳。冷不丁听到闻声这句话,她突然忍不住细密地颤抖起来。

她一个人,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了……一直都是一个人,一直都没有一个人对她说,“我与你同路。”

欣然地、坚定地、热烈的,灌注着细雨与春风的,笑着的,说:“我与你同路。”

那些刻意掩藏的、忽略的、不考虑的,关于这个人与她同路时的一切,统统都山呼海啸报复一般袭击而来,砸在宋敛霜的灵魂上。恍惚中,居然砸出了痛感。

这痛感叫她不得不承认:

“嗯,是的。我正与你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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