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干涸的眼眶里,再没有泪水、没有顾盼的神辉,没有光照没有下雨,没有绿叶没有花草,没有天没有地。
她看进一片虚无。
虚无之地住着被她亲手吸食干净的——她最珍爱的魂灵。
那魂灵在笑,皱着眉笑。
她的脸圆圆的,酒窝只有一边,笑起来本应该是甜甜的,糖块儿似的、小糕点似的。
她的睫毛长长的,和她的头发一样乌黑,眼珠子也是乌黑乌黑的。以前总是蒙着一层畏畏缩缩的阴翳……被水洗过之后却很亮,很亮很亮……像清晨第一缕照在梅花树上的阳光。
“天怎么还不亮?”
怎么还不亮?
这一切,怎么还没有结束?
小铃铛醒着,听到了,可她不想让梅娘知道她醒来了。
她飘到梅娘脸庞旁边,亲昵地做了自己很想做的事。拿并不存在的鼻尖,蹭了蹭那个人。
她很想告诉她,天亮了,很快的,天马上就亮了。
告诉她别害怕,别愧疚,别……折磨自己……天一亮,就大步朝前走吧……
可她不能出声。
在她靠近的时候,梅娘干涸的眼睛,再次流出一滴泪来。
她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脸问那缕魂灵,痛不痛。
可将散的魂灵将她无声的呼唤看在了眼里,以为她痛、以为她苦,以为她恨不欲生。她轻轻阖上了眼。
即将消散的灵体落下一滴泪,凉凉的,和梅娘眼角的那滴融在一起。同样的重量、同样的烈度,从此再不分你我。
小林虔诚地替梅娘吻去了那滴泪,百般眷恋地抚摸着她的发。
深深注视着那双无法聚焦的、紫红的魔之眼。
啪嗒一声,脚腕血扣上绑的白玉纽陡然碎裂,从中间炸开。
魔眼让梅娘看清楚了,那白玉里面,没有一丝一毫温养魂灵的灵气。所谓“阴玉”,就是一粒成色都不如她随手赠给下人的普通玉石头。
梅娘的手忽然在半空中挥舞起来。
像是在抓某个看不见的存在。
魔眼的颜色愈加纯粹,柳宏图动得更加疯狂,恨不得死在肚皮之上。
梅娘生而为魔的那一部分,被源源不断地力量灌注。
她却拼命地向虚空抓去,似是在挣扎、在抗拒,在说不要,又像是在挽留,在想要谁别走、留下,不要离开。
最后的最后,梅娘被额上印的一个无形的吻,定在了原地。
垂下了手。
虚弱的魂灵已经不见了。
床上只剩下一具半魔的空壳、尸体。
整个幻境为止静止了一瞬。
那一刻树止风息,倾倒了一半的水留在半空。
屋顶上唯二能动的闻声和宋敛霜,飞身躲到屋后假山的山石之后。
下一刻,魔气的漩涡从房中陡然炸开。
灵流飞速往漩涡里钻。
血脉一朝完全觉醒,大魔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