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命中注定。

这种事说起来，是玄之又玄。

就说进次郎，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就因为他“未来”、“注定将穿上奥特曼机甲”，他的命运，就已经被“奥特曼”，也就是利匹亚所牵引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答案大概是……“有缘”吧。

冥冥之中的一丝“缘分”，就将他引向了利匹亚命运的重要节点，也就是与杰顿那一战的结局——

死亡。

尽管进次郎自己早就不记得了，但当时，小小的他会攀上栏杆，就是因为大厅里矗立的那尊奥特曼的塑像。他憧憬地望着塑像，不满足于玻璃与护栏的阻隔，于是，他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向着那塑像伸出手——

弱小的人类，轻易地就被光之巨人的命运漩涡裹挟，向着既定的结局跌落。无论是早田进，还是早田进次郎，都免不了一死。

所幸，也只需一死。

*

爆炸与崩溃的声音正逐渐逼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早就已经疯了啊，早田进。”

达姆德低声呢喃。

是啊，一个父亲，听闻孩子的身体里被植入了炸弹，他的反应居然不是慌乱与愤怒，而是“可以利用”，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早田进低头看着气息奄奄的达姆德，听着他临死前的胡言乱语，面色平静。

艾德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踉跄了两步走到了亲哥的身边，而早田进早已退到了一旁，不去打扰这兄弟二人最后的时光。

艾德站在那儿看了许久，接着，他蹲下身，轻轻拿开贝利亚机甲上碎裂的面甲。果然，机甲整体断电后，锁定装置就自动解除了，这面甲掀得毫不费劲。面甲之下，达姆德的那枚独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就这样凝滞不动了。最后一刻，他到底是在看早田进，还是透明的天花板外深邃的宇宙呢？

进次郎走到“父亲”身边，身上的气氛悄然一变。

“刚才，他要再不动手，我就要动手了。”百慕拉低声说道。

“风险太大了，”佐菲摇头，“你也看到赔不起的下场了，根本来不及补救。”

百慕拉沉默了，早在他找到让杰顿核心的部分空间与小城保持同步的接收器的时候，百慕拉就想直接动手砸了永绝后患的。

毕竟佐菲的计划变数实在太大。

佐菲的计划，是利用进次郎体内的中子炸弹炸毁接收器。玲奈的遇袭让他确认了中子炸弹确实可以绕过小城对□□的限制，并且对机械有着极具针对性的破坏力。但佐菲又在这个计划的基础上加码了，他想让达姆德来引爆中子炸弹，以此规避小城那条要命的财产保护令。

这可不是佐菲要炫技，实在是因为没有时间了。

时间窗口不允许他们去细细地调查杰顿核心为了这一整套设备到底花了多少钱，考虑到中子炸弹的EMP范围，甚至有可能波及到空间站，那么还得把空间站的造价加上去，而他们已经没时间了。

只能认为，这一整套设备的造价不菲，赔偿起来是会要人命的！

百慕拉可是亲身尝试过的，他不止一次在小城里做出了破坏行为，几乎是在下一毫秒，小城就完成了定损并要他赔偿了。第一次还要他指定扣款渠道，后来就直接扣了，根本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只在扣款之后告诉你这次赔了多少钱。

那么，只要没法保证在破坏行为出现的一瞬间就解除小城的同步状态，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时间差，就足够小城进行定损和扣款了！

佐菲不想赌，也不想让百慕拉去赌，所以，他强硬地制止了百慕拉的行动，让他等自己安排。他明白，为了挫败杰顿核心的“方舟计划”，百慕拉不在乎代价，甚至连性命都可以不顾。

但他佐菲不能。

无论是作为利匹亚的哥哥，还是指挥官，他都有义务制定更加妥善的行动方案，而不是图省事让士兵按“最坏的情况”行事。

于是，佐菲打算诱使达姆德亲自操作，让他主观上愿意、积极主动来做这件事。这样，赔偿义务就转嫁到达姆德身上了。

这，能行吗？

百慕拉知道佐菲的能力，理论上，他确实可以稍微影响一定范围内人的情绪，因为所谓情绪，也不过是在各种激素影响下触发的各种生物电信号。

他能操纵物质，只要理解原理，就能模拟。

但，终究只是操纵对方的情绪，而情绪，就一定能导致佐菲期望的行动吗？

“我知道你担心达姆德不会按照我们的预期行动。”

佐菲说着，话音里带着怀念与无奈：“我原本也是在赌，但，当我发现他给自己准备的机甲是贝利亚机甲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赢了。”

“他怎会甘心捧一个精神领袖傀儡站在台前，而自己只能躲在幕后？”

“他明明无比渴望站在台前，站在最高的地方，受众人仰望，顶礼膜拜。”

佐菲确实不太懂达姆德，但他懂贝利亚。

“这种心情，在他穿上机甲的瞬间就到达了顶峰，只要明白了这一点，他就一定会想要除掉早田进和进次郎，断绝这两人凭借身具奥特曼因子成为‘精神领袖’，抢了自己位置的可能性。”

“所以，先杀进次郎，以此打击早田进，让他因丧子之痛而露出破绽，再杀了他。”

“恐怕，达姆德的计划就是这样的。”

百慕拉沉默着听佐菲分析，虽然还是觉得太理想化了，但……看看倒在地上的达姆德，果然，越是理想化的人，越容易落入他的算计，不是吗？

“其实，也有后备计划。”

佐菲说着，拿起手杖指向那被达姆德撞得裂纹遍布的玻璃墙。百慕拉循着指引望去，瞬间愣住了。

那是，缓缓撕开的虚假的天幕。

是星团评议会发现人类居然打算用检查星球光谱的方式验证他们说的“宇宙塌缩”是否确有其事，于是赶忙联系杰顿核心，请他们制造掩盖真相的虚假星空。只是，动作还是慢了一拍，被地球人抢先把周天星幕都验了个遍。这下反而弄巧成拙，变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操作，又被地球人嘲弄了一番。

但这虚假星空的启动和关闭都颇为费力，于是就一直丢在那儿没管，直到杰顿核心大停电——

宇宙的景象逐渐褪去，原本温和的星光被吞噬，天空的色彩在剧烈的变换中消散，露出了一片深邃的黑暗。

然而，在那无边的黑暗中，隐藏的巨兽们如同潮水般猛然涌现。

不，不是才出现的，而是他们就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

那一瞬间，宇宙不再寂静。

巨大的宇宙战舰与飞船如群星般散布在浩瀚的宇宙中，漂浮在空旷的星域之间，每一艘战舰都被无数的光点点缀，发出冷冽的光芒，仿佛星辰的辉煌被凝聚在它们的庞大身躯上。

只这么粗略地一瞥，百慕拉就看到了包括奥特之星在内，不下五种来自各个星球文明，规格制式迥然不同的飞船。

“他们……？！”

百慕拉扭头去看佐菲。

佐菲微笑着解释：“刚才我一进门，达姆德就对我说欢迎回到‘旧宇宙’。我就在想，这是什么意思呢？后来我和达姆德靠在栏杆那儿聊天的时候就顺便往外看了一下，封闭了地球的膜确实是以这艘空间站为中心生成并维持的，但是呢……空间站的这片区域，却留空了。”

听到这儿，百慕拉完全明白了，杰顿核心在复制地球上所有物质的引力位点数据，由此产生的“储物格”形成了一层薄膜，将地球与外界隔绝开了。

但，这层“薄膜”上却有一个缺口，一片无法存储信息的区域。

那就是，正在运行复制程序的杰顿核心总部空间站。

它记录了整个地球的信息，唯独没有记录它自己。

就好像一些存储介质，标明了存储空间有1T，但实际上只有900G上下，那是因为存储介质使用的文件系统会占用一定的空间，用于存储文件分配表、目录结构等信息，这部分空间是不可用的。

所以，达姆德会称这里为“旧宇宙”，是因为他无法带着这艘空间站前往另一个宇宙，是注定将被留在这里，记录这趟伟大航行起始点的纪念碑。

“这个距离都不用发签名，直接用超能力就联系上了。”

佐菲指向那众多漂浮在星海中，一艘如鹤立鸡群般的巨大舰船。

“我请父亲他们帮忙，把我账户上的积点都转给了你。”

“万一达姆德不上套，只能让你动手的话，好歹有个保障。”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父亲知道了这边的情况，大概，连他自己账户上的积点也都转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