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或审视或警惕的目光中,一个高个子、黑短发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他身上穿着以白色为主色调的硬朗服饰,有些像是长款的西装或是风衣,但在细节之处又有些微的不同,有种说不出的精致感。即便你不了解他们的文明和文化,也能看出这明显是很郑重的服饰,是正式场合下的穿着,不是什么常服、便服。
他只在门口站了一下,然后就走进了屋内,而一屋子人在看清了他的相貌后,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诸星弹。
——真的很像!
这是屋内除诸星弹以外众人一致的心声。
——除了没戴眼镜,简直一模一样!
诸星弹默默抵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赛文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了一眼诸星弹,没多停留就挪开了视线,转为看向了早田进。
“科特队的各位,你们好,我是赛文,代表奥特之星最高议会而来,很高兴能与你们见面。”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开场白,语气生硬,就像是在走流程背诵既定的台词。
——连声音都很像!
这是屋内除了诸星弹外,众人一致的心声。
诸星弹起身走到赛文面前,阻隔了他看向早田进的视线,说道:“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诸星弹,你好。如果你们是为这次的事件而来,那么,请奥特之星最高议会先与地面上的联合国组织进行沟通。”
赛文看了诸星弹一会儿,才说道:“你误会了,诸星先生。地球联合国那边,议会已经派去了使者进行接触,而我来此地拜访是为了别的事。”
说完,他越过诸星弹的肩膀,看向被他挡在身后的人。
“早田先生,是吧?”
虽然是问句,但显然,赛文有十足的把握。
“奥特之星最高议会·宇宙警备队的大队长凯恩想要与您叙话,请随我走一趟。”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但身体都不自觉地往早田进的方向略动了动。来访的这位名叫“赛文”的使者,尽管话里的敬词一个没少,但强硬的态度却昭然若揭,根本就是不容拒绝。
这哪里是来请人的,分明就是来抓人的。
哉子原本就握着丈夫的手这下握得更紧了,冰凉的手心里沁出了冷汗,在她看来,外星人不但绑架了她的儿子,甚至还要对她的丈夫下手!怎么能这样!
诸星弹更是眉头拧得死紧。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凝实了。
“咳。”
打破屋内寂静的是早田进,他轻咳了一声,从椅子上起身。哉子想要拉住他,可她却从丈夫的动作里感觉到了某种决心,于是也只得悻悻地松开手。
“我,想问一下,进次郎也在那里吗?一会儿能顺便带我去看看他吗?”早田进问道。
赛文想了想,答道:“在的,只是,他正在另一个区域接受治疗。至于是否能探视,这个我不确定。”
似乎是看到了早田进眼底里一闪而过的失落,赛文犹豫片刻,补充道:“……但我可以帮您申请。”
至于能不能批准,这事他可说不准。
早田进轻拍了拍妻子的手,看着她眼底里泛起名为“希望”的光,叫她放心,然后抬头对赛文说道:“谢谢你,那就,麻烦你了。”
说着,就要往前走,然而,却被诸星弹抬手拦住了。
“诸星……”
早田进还未说完,就见诸星弹把他搁在桌沿上的拐杖递了过来。
不由笑了。
“谢谢。”
伸手接了过来。
赛文侧身让到一边,做了个宇宙通用的“请”的手势,让早田进走在前方,他跟在其身后,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离开了总控室。
房间里顿时响起一片的呼气声。
大概是赛文出现的时间短,也没有什么过激行动,直到他的身影自屋内离开,众人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从赛文身上透出的压力压得不敢大口呼吸。
哉子女士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看了许久,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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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总控室内压抑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边走廊上两人间的气氛。
“怎么派你过来了?爱迪他们呢?”
虽然“早田进”走在前方,就像是被押送的人,但此时他身周的氛围已经完全变了,两人中的主导者分明是他,而不是跟在他身后的赛文。
“这……”赛文的话音里透着一丝心虚,回答道:“他们和一些宇宙势力一起去地球联合国的总部开会了。”
“那也不该派你来啊。”
佐菲斜了赛文一眼,知道他不擅长这种事,就看他刚才那交涉的态度……
“是我向大队长申请的。”
尽管心虚,赛文还是老实交代了。
“……”
佐菲想了想就明白过来了,轻叹了口气。
“那孩子,昨天就被借调到科特队总部去了,现在人应该在法国巴黎。”
“……”
赛文顿时语塞,自己的心思又被轻易地拆穿了……无论是大队长,还是队长,都是如此的敏锐。
“离这里也不远吧。”赛文一边回想着出发前了解的地球上的地理数据一边说道。
正确地说,这么小一颗星球,对于行动速度以马赫为单位的光之巨人而言,无论去哪里都不过是须臾。
“你别去了。”
佐菲话一出口,就明显感觉到跟在身后的赛文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整个人的情绪都低落下来了,佐菲心想,大概是自己说得太过生硬,于是也不由放软了语气,找补般地接着说道:
“议会方面的意思,之前大队长已经透露给我了。孩子都已经死了,那也就没什么可追究的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而那孩子,至今都还以为自己是孤儿呢。
“现在他过得很好,他有了养父,也有了伙伴,生活和工作都很顺利,有人照顾他,他也能照顾好自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你就别去打扰他了。”
赛文听完,情绪更低落了。
佐菲的意思很明白也很直接。
没错,赛罗那孩子很懂事,是个好孩子,正直、善良,他的底色就是如此。“那件事”并非是他的行差踏错,而是他正被可怕的病魔纠缠却无人发觉。
光之巨人一族太过自大了,以为病痛只会浮于表面,只要表面看上去无恙,就是一切安好,殊不知,但凡有情感的生物,都会被这种不可见却又致命的病魔侵染。
它会腐蚀内心,会在不经意间,将生灵拖入无尽的深渊,让其陷入无法自拔的灰暗之中。
它会让曾经充满希望的心灵变得荒芜,失去对生活的兴趣,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提不起兴致。
赛罗或许曾试图自救,渴望重拾快乐与活力,却找不到任何的办法。他或许有过求救,但发出的信号实在是太过微弱了,无人察觉。
孩子不是被烧死的,是“病死”的。
而在经历了生与死的大恐怖之后,赛罗终于遇见了他命中注定的搭档萨摩次郎,又与其一同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他们互相扶持着,磕磕绊绊地才走到了今天。
在这一路上,他褪去了稚嫩,成长为一个成熟的,优秀的战士——以死亡为代价。
试想,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生父出现了,要与他相认。
孩子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孤儿。
他的父亲还活着。
所以呢?你希望他以何种心态来面对这件事?
你希望他以何种姿态来接受这个事实?
对,没错,那是个懂事的孩子。
同时,也是一个经历过痛苦的死亡,从身到心都被彻底淬炼过的,成熟的战士。
或许他会理解你的苦衷,他不会怪你,他会为了顾及你的感受,上来与你相拥,演一出父子相认的感人戏码给旁人看。
但……又何必呢?
这个迟来的真相,对于现在的赛罗而言,真的有意义吗?
怕不是,对你来说更有意义吧?赛文?
佐菲见身后的赛文许久没有回应自己,于是,带着一丝不满转头瞥了他一眼,似是提醒,又是催促。
赛文心中一凛。
他起先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只是想,和那孩子说一声对不起……
但扪心自问,又何尝不是想要消解自己内心的亏欠感呢。
如果这么做了,自己的内心确实是舒坦了,但,对那孩子而言……公平吗?
越是往细处想,赛文眼底里的光就愈发暗淡,最终,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