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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真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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蘸花抛月是西陵雪自创的朝烟九式剑法中的最后一招。

郁昭这些年对朝烟九式的练习从未间断过,却并不随意使出这套剑法,进了空穹道院后更是没有在任何场合练过,崔然不可能知道这一招。

二人相隔咫尺,郁昭看着眼前之人,翻涌而上的波澜已震得心跳剧烈雷动,她有些不敢信,又试喊一声:“师姐?”

“啊。”怀中的人很轻地应了一声,对郁昭淡淡露笑,“是我。”

这具身体的瞳仁很黑,只要有光时便是乌亮亮的,郁昭透过这双眼,看到了昔日里从未消失过的悲天悯人。

这是她熟知的那个西陵雪。

熟悉的对望重唤起郁昭在往日里对西陵雪的依念,她眼中不觉湿润落泪,哽咽道:“你……你都想起来了?”

她说完,恍然又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抹了眼泪又道:“好了你先别说了,我带你回去。”

修士们已经前后不一地去追云周了,这里一时又只有她们二人,郁昭运转着灵力就要动作,西陵雪按住她,垂眼看了看还穿透在腰腹上的尖刀,说道:“不行,没有时间了,你听我说完。”

郁昭同样看着她的伤处,心疼道:“可你现在……”

西陵雪道:“我现在没有痛感。”

郁昭愣了一瞬,想到了自己那粗略的推测。

西陵雪停顿了片刻,又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坦白。”

郁昭能够猜到她要坦白什么,但还是问道:“何事?”

西陵雪手上紧了紧,冰凉的手指愈发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郁昭这时才发现,她的肤色异常苍白,看不见丝毫血色。

“我其实,咳咳——”西陵雪低咳两声,看着她的眼睛道:“已经死了。”

郁昭感触着手背上冰冷的温度,低低地“唔”了一声,听她又说:“我不是要刻意隐瞒,我只是……不敢说,也怕你知道。”

她抬起手臂,轻轻将袖子挽起大半截。郁昭初时不解,正想来问,忽然注意到她肘处乌黑一团,而这似墨点一般的黛色竟还在缓慢地顺着小臂上的经脉蔓延,如染料一般晕染开来,状若枯木生枝,层层递长。

郁昭愕目,极不愿地问出了自己心中所猜,“这是……邪雀?”

“附于我身上的这只已经死了,但我早有准备,所以还能再撑片刻。”西陵雪将衣袖放下,对她道:“小昭,我的时间不多了,只能说一遍,你千万要听好。”

郁昭先是狠狠点头,马上又问:“什么叫时间不多?师姐你——”

西陵雪不理会她所问,直直地打断,“邪雀此物惧火惧热,乃一至阴至寒的邪祟,是玖宣为了控制人间,混淆仙门视听特地养殖的。这东西的寿命很短,只有三个月,素日里以鲜血为食,若是三日饮不到一次血,便会狂性大发。宿主因魂魄未曾离体,还存有些许的意识,因此会被这东西利用,逼迫宿主寻饮生血供其生存。至于这生血,自是人血为上,兽血次之。”

郁昭忽然想到前几日的某一夜里,梦醒睁眼身侧无人,后来西陵雪回来,身上便带了一股血味。

西陵雪好似也看出了她此时所想,轻轻笑了几声,略带几分自嘲的意味,“我之前不愿你离开道院与我同住,正是担心你发现我的异样。”

郁昭想到师门回信所说,喃喃道:“难怪你脉象紊乱,面无血色又身体生寒,有时候连气息也很轻,脚步虚如鬼魅。”

两人沉默须臾,郁昭忍不住又问:“那你……你……”她想问西陵雪是因何而死,又是在什么时候,可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实,她就觉得心口胀痛,最后话到嘴边,说出来的便是:“你何时受了邪雀的袭?”

西陵雪很平静地说了三个字,“进灵河。”

郁昭徒觉两耳空空,反复回荡的只有沉溺于水下时波浪的冲击声,那日在河上的前后因果扑溯着滚滚袭来。

是她,是她第二次害死了西陵雪。

“小昭。”西陵雪托起她的下颌看向自己,说道:“我不怪你,当时的情况我比你更清楚,倘若换做是我,也会与你做出同样的选择。”

“是我的错。”郁昭泪涌而出,抱住她的手失声忏悔,“该死的是我,我可以背着那孩子再回去找你的,可我……我以为你能撑到我回去。不光如此,我还没有认出你,是我眼盲心瞎,竟然不曾用心去看你。”

西陵雪给她擦了泪,说道:“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好生听着。”

郁昭又是点头,抽泣道:“你说,我认真听。”

西陵雪道:“邪雀之间互相能感受到同伴的存在,也能知晓雀母的方位,你记好了,雀母此物不能遗留于世,否则整个人间都将是行尸走肉,等到玖宣掌控了这世间,仙门便再无还手之力了。”

郁昭问她:“那你知道雀母的准确所在吗?”

西陵雪道:“邪雀寄之我身,我也暗中与它较过劲,通过感识看到了它记忆之中的一星半点。那地方在酆域,是一片无尽的森林,必须通过一条幽长的山穴才能抵达。”

郁昭默默记好,又问:“这次城内混乱,是不是也是他们蓄意为之?”

西陵雪道:“这其实是云周在要挟我。”

“要挟你?”郁昭一时想不通,“她要挟你什么?”

“她知道了你是师门派来藏于道院的隐士,想让我对你下手。”西陵雪叹了声气,说道:“进灵河的灾患起自于云周,我闭气于水下,之后就落入了云周手中。说来,我是第一个被邪雀上身的人,这东西是玖宣新养殖的邪物,之前并未被试验过,而碰巧有我这么个死人在,云周急于在玖宣面前立功,于是让我成了第一个试验者。在这之后过了一个月,她没有在我身上发现其它的异样,于是便在城中暗寻刚刚气绝之人,让邪雀逐一增长,妄图悄无声息地李代桃僵。”

郁昭一个哆嗦,完全不敢想象倘若这事一直未曾发现会有怎样的后果。

崔然道:“我没有反抗云周,因为我想从她口中打探出他们的计划,而唯有依附和温顺才能降低她的戒备。前几日,你第一次对我提起邪雀,要在道院暗投化形粉搜捕时,我心慌了整整一个晚上。你知道吗?人一旦说了第一个谎,就需要说好多个谎来圆这第一个错误。我当时很怕被你亲手查到,便暗暗求问过云周,后来,她就抛出了李修士这个饵转移你们的注意,这才让我勉强保住了自己。可正是我的这一次开口,让云周抓着了软处。第二次死的那名更夫,就是她专门做出来威胁我的。”

提起那更夫,郁昭倒是想起了一事,“我们在尸体的手中发现了一张布有画迹的纸团,上面大概画的是一群手持兵刃的武士。师姐,你还记得我们当年下山偶然所得过一张纸团吗?应当是画着某种图腾,具体细节我不记得了。还有,你后来又见过其它这样的纸团吗?”

西陵雪摇头,“这些事情我没空深究了。总之,今日种种皆是云周用来逼我臣服所致,她要将事情闹大,迫使我无法再对你隐瞒一切,进而只能与他们为伍,戕害世间。”

凭她的性情为人,自是不会与此等邪祟同流合污的。郁昭心中了然,愈发地心疼她,那尖刀还插在她身上,郁昭被血色刺得双眼酸涩,问道:“你真的不会疼吗?”

西陵雪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腹,笑得极为浅淡,“已死之人,又何来痛感可言?其实不止是痛感,我其它的五感也在逐渐消失,如今除了能听能视,触感味感和嗅感几乎都没了。”说着,她拿指腹用力地在郁昭的手背上揉了揉,说道:“我现在压根不知道触碰到你是什么感觉,不论何物,我摸起来都如摸一块坚硬的石头。”

郁昭反握住她的手抵在眉心,眼泪又涨满了视线,她哽咽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觉得我会像对待魔祟那样对你吗?”

西陵雪给她擦泪,摇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可在我还是记忆全无的时候,我不敢确定你会不会顺天道而行,将我绳之以法。小昭,这段时间里我如履薄冰,我怕你对我失望,怕你落剑无情,正是因为我知道你那么憎恶魔祟,我才更加不敢让你知道分毫。”

郁昭徒觉心跳空了一拍,随即便是一股痛意蔓延上来,又问她:“那你是何时想起来的?”

西陵雪低头,两手握住了尖刀的手柄,狠绝将之拔出了身体弃于一旁。

“师姐!”郁昭要喊都已经来不及了,血汩汩而出染红了衣裙和泥地,她赶紧拿手去替西陵雪捂住,哭声说道:“你别动,会好的,我给你包扎。”

她伸手就要解西陵雪的束腰,对方又一次按住她的手,说道:“是刚刚……因为若不是这一刀,我想不起之前的一切。”

落伤的地方,就是当年重创的那个部位。西陵雪捂住郁昭的眼不让她再看,塞了两张符纸来,有气无力地叮嘱道:“这个你拿好,一张能追到云周的行迹,另一张能指引出雀母的大致所在。玖宣这次卷土重来,是要向仙门讨要血债。我现在没空问你了解师门的计划,这一切,只能交托给你了。”

郁昭闻她声音渐弱,忙不迭以输灵来维持,西陵雪靠在她怀中,半阖着眼说道:“无用的,凭白耗费你的修为。”

“不耗费的,我入定一日就能恢复。”郁昭倔强地坚持着,额角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她见西陵雪已有昏厥之态,随意起了个话头与她说道:“师姐,我现在已经到了乾坤之境,后面再如何走呢?”

西陵雪动了动眼皮,声若蚊蝇道:“长进了……你要继续这般……勤勉用功……”

郁昭慌张无措,想也不想就去试她的鼻息,可临了又想起来,以她如今的模样,有无鼻息都不可信,只能不间歇地同她说话。

“师姐,云周为何独独选了你为她所用?她是如何认出你的?还有探魂石,为何它遇到桑篱时也会显露异常?你与桑篱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还有……还有那留有画迹的纸团,你后来有没有再见到过?”

她一连问了好多个不解之惑,可西陵雪只是虚虚地张了张嘴,吐露不出半个字音。

“你说什么?”郁昭没听清,但看她这个样子,心知此地不是个疗养好所。

“我们回去,我带你先回去。”她胡乱抹去脸上纵横的泪,单手结下地转挪移阵,抱着西陵雪纵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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