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瞬间，借着转身的惯性，玲珑掷出了手中的折扇。

身后，失去了小刀的恒，并没有惊慌。侧身避开了彼岸的剑锋，眼角余光注意到了旋转而来的折扇，一个后仰避开了锋利的折扇。面对已经再次调转方向而来的彼岸，顺手一把抓住同时袭来的小狐狸的长鞭，让长鞭在接触剑锋的瞬间一绷，瞬时的爆发力将短剑弹开。

趁着二人还没出下一招，恒直接闪身逃离了。

“别追。”玲珑召回彼岸的同时出声，止住了小狐狸想要追击的动作。刚才的几招，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少年的身手不比阳前辈差多少，没有事先准备好地追上去，基本就是送死。

再找不到恒的踪迹，玲珑走向杨文萱，但是已经无力回天了。那个少年出手太狠，从未给人留下任何生机。

小狐狸蹲下，轻轻拍了拍洛司音以示安慰。

玲珑转身，举剑斩下阳前辈的头，“司音，带着阳前辈的首级，回去复命。我们要赶在敌人做出下一步行动前，团结我们这边可以调动的力量。阳前辈死在了我们手里，司音，你就把这算作你一个人的功劳吧，应该可以震慑不少人。”

“嗯！”洛司音含泪点头，“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兔崽子，替萱姐和阿纯报仇！”

三人朝着幽州而去，途径一座小城，在茶肆歇脚。

“听说了吗？无枉前教主被一个年轻人杀了。”

“听说了，新上位的那个年轻人才十五岁吧，真是厉害，是目前年纪最小的教主了吧。听说，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天昊’？”

隔壁桌的聊天声传了过来。

玲珑正在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故作平常地饮下茶水，没有流露情绪。

对面的洛司音却重重放下茶碗。

趁着把旁人的视线吸引过来之前，玲珑起身，拉过洛司音的手，将她带离了茶馆。

郊外的山林中，洛司音甩开了玲珑的手，“别拦我，我要去问清楚！”

“别去了。”玲珑的声音有些阴沉，“你是冰姨的人，冰姨遭遇不测，现在一定有人在找你，想要斩草除根。”

小狐狸若有所思，“可是‘天昊’是谁？年龄倒是符合‘恒’，他们会有什么关系吗？”

“倒反天罡。”玲珑的声音含着怨恨，音色有些冷，“中原人信仰中的老天爷，是昊天大帝。他故意将昊天二字反过来，就是倒反天罡的意思。”

洛司音点点头，“前几代教主们也是上任教主的时候改了名的。据教中的记载，初代教主玦无名，原本是跟母亲姓‘吴’，单名一个‘铭’字，被圣上安排做了教主后才起了‘玦无名’这个名字。二代教主跟着初代学武的时候，也是简单以‘小沈’为代号，‘何人笑’这个名字也是做了教主后才起的。所以，‘天昊’很可能就是‘恒’。”

“司音，别回去了。”玲珑劝了一句。

“不行。”洛司音回答得很坚定，“他杀了教主，我不能临阵脱逃，我必须杀了他！”

“你会死。”玲珑很冷静，“按照无枉的规矩，他杀了冰姨，而他现在还是无枉的一员，所以他就是新的教主。按他的实力，其实早就能杀冰姨，为什么之前不动手，又为什么现在动手了？你想过吗？他一定通过什么办法，在无枉中获取了足够的支持。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回去就是送死！”

“死有何惧。”洛司音已经不听劝了，“我本是红枫楼的一个孤女，自幼就是教主养大的。这种时候，若我不回去，叫我如何安心？”

“我们一起杀到幽州去吧！”小狐狸站在洛司音这边，一起看向玲珑。

玲珑却盯着小狐狸沉默片刻，突然神情严肃下来，“小狐狸，我记得你们彼岸峰也是我们夜莺的分舵之一吧。”

“是啊，有问题吗？”小狐狸一时没猜到玲珑的所指。

“那好，我现在以夜莺首领的身份命令你，立刻跟我回君山。”玲珑沉声道出。

小狐狸愣了半晌，“为什么？司音是我们的朋友，朋友有难，怎么能袖手旁观？之前，大家不是一起为了阿纯报仇来的吗？”

“可如今‘天昊’已经是无枉教主，我们夜莺的人若是继续插手，必然会变成两个组织间的战争，你想看到你手底下无辜的人因为我们而死吗？”玲珑很认真地看着小狐狸提问。

小狐狸这次真的愣住了，她不想要那样的结果，但是夜莺和无枉如果正面冲突，她不可能保证夜莺这边没有伤亡。可是，欧阳纯、杨文萱、冰魄，这些人就这么白死了吗？

“小狐狸、玲珑，”洛司音调整了情绪开口，“谢谢你们这次来帮忙，之后的事，我自己去就行了，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我在无枉这些年，也有自己的根基，我回去不是一个人战斗，说不定，我们能赢。”

“司音。”玲珑沉重开口，“不用安慰我们。如果你说的人真的可靠，这次就不会只有你和文萱来追杀阳前辈了。而且，就算他们真的可靠，天昊也不会留着他们等你回去汇合的。那种心狠手辣的人，肯定一上位就铲除异己了。”

洛司音也陷入了沉默，低头不语了。

玲珑沉沉叹气，“司音，跟我们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报仇的事，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再说。”

“抱歉。”洛司音苦笑，伴着滚落的泪出来，“我没有你这么理性，等不了那种看不见的未来。夜莺不可能会有超越无枉的那天，今天我若随你回去，只怕也是至死看不到大仇得报。与其在岁月中蹉跎，不如背水一战、慷慨赴死。”

“你……想清楚了？”玲珑的声音也有些伤感。

“想清楚了。”洛司音认真点头。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玲珑这么说完，转身走开，不再回头。

就像从前在玦无名与何人笑死的那个时候，幽昙劝不回独自去单挑血玉教送死的大叔；现在，玲珑也劝不回决心赴死的洛司音。

今日一别，必成永别。她们都很清楚。

“师父。”洛司音突然冲着玲珑的背影跪下，行礼叩首，“除了拜师那日，我还没有认真喊过师父。请恕徒儿不孝，不能听从师父的好言相劝。不孝徒儿洛司音，叩别师父。”

玲珑只是略微顿了顿步子，终究没有说什么，继续迈步离去。谁也没看到，她眼角落下的晶莹。

小狐狸犹豫了一番，终究是追了玲珑去了。

渡江南下的时候，玲珑坐在大雨的船头，雨水与泪水混合，谁也分不清。

还记得十岁那年，在蜀地的山林里，她们一起幻想着未来，定下要看看以后谁最有出息的约定。

若是当年知道未来是如此，她们究竟是为何各奔前程？

小狐狸撑着油纸伞站在玲珑身后，将伞面向玲珑那边偏去，却并未出声安慰。因为她知道，玲珑想要的，并不是无用的安慰。

当小船来到洞庭，玲珑转身看向小狐狸，“在君山陪我一年好吗？不会耽误你太久，最多一年。”

“当然可以，但是为什么是一年？”小狐狸不解。

“清寒不会让我活太久的，但是‘神女’的血脉不能断绝。我需要留下一个孩子，然后，要拜托小狐狸了，送我的孩子离开夜莺，去清寒找不到的地方。”玲珑轻声回答。

“清寒？萧清寒？你妹妹？她为什么要害你？”小狐狸搞不懂玲珑的意思。

玲珑却只是苦笑不语，摇摇头，顾左右而言他，“娘亲曾让火神教的圣女发过不能入侵中原的毒誓，但他们破坏了誓言，所以火神教的教王必然会神陨在神女手里。我要做的，就是确保神女的血脉不断。我是混血的，无法发挥完整的‘神女之力’，但若是我的后人能够杀了火神教教王、吞噬教王的神格，或许能够使用的力量也会更多。要杀天昊，除了时间之外，就是神女了。”

那意思是，要么等天昊自己老了、身手退步，要么让神女吞噬其他神格，重新变回巅峰的状态。

那之后，一年时间飞逝，发生了很多事。

这一年，无枉的杀手们变得更厉害，天昊招揽了不少新的强者。但天昊对朝廷阳奉阴违，无枉与朝廷隐隐有离心的征兆，朝廷暗中扶持了夜莺和蝶梦，江湖上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这一年，玲珑如约生下一个女儿，起名柳月，让小狐狸在女儿出生之夜便带离了君山。

这一年，萧清寒果真杀了玲珑，成为了夜莺的新首领，凭着一招灵力凝结的弓箭，一念灭杀群雄，一战成名。

这个江湖，在结束了清幽阁令天下归心的时代后，曾进入了群雄并起的时代。而天昊与萧清寒的登场，便是宣告了这段群雄逐鹿时代的彻底结束，从此，江湖进入了史书写为“混沌”的由两个野心家主导的疯癫时代。

后来，据说，在无枉中，曾有人怂恿天昊灭了夜莺。

或许是世界混沌面的疯子总能够认出彼此，一向自傲的天昊，对萧清寒给出了极高的评价：“此人本事和决心，均在我之上。你们招惹夜莺其他人没关系，但凡是她亲自主导的事，能避则避。避不开的，死了便死了，我不会管傻子的死活。”

后来，世人皆知萧清寒杀人无数，却没人能奈何她。

后来，在百花谷中，谷主收养了一个孤儿，赐名“远志”。这个男孩儿的家人都是被萧清寒杀的，百花谷在给他传授医术的同时，谷主还偷偷教了他武学，让他未来有能力去为家人复仇。

再后来，萧清寒并没有等来远志的复仇。

甚至整个江湖都没有谁能够预知，当那个一袭白衣的百花谷神医，转身北上，会给这个江湖带来一阵能够秋风扫落叶般的清气。

或许，神医永远是神医。

若草药不能救世，便用刀剑斩破混沌。

不过，那将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