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的女儿柳月,在出生之夜就由小狐狸带走,离开了君山。
为了防止被萧清寒找到,这小小的婴儿,甚至还没睁眼看清这个世界,就隐姓埋名,只称为“阿月”。
尚未开眼的婴儿,就跟随小狐狸穿越了江南,翻越南疆十万大山,抵达了昆州彼岸峰。
阿月出生的第二天,玲珑就死于萧清寒之手。
一年后,小狐狸一边照顾着阿月,一边生下了自己的女儿,唤做“小春”。
阿月和小春自幼一起长大,小春的性格更加沉着温和一些,阿月则更加活泼一些。
或许是因为灵脉被一再稀释,阿月并没有展现出很强的灵力天赋,更没有滴血催花的能力。
但小狐狸并没有隐瞒阿月的身世,从阿月记事起,她就将昙族的事情、玲珑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阿月。
不过,小狐狸也每每庆幸,阿月没有很强的灵力,虽然泯然众人,却很安全,萧清寒一定想不到玲珑的女儿会是这样平凡的样子。
与幽昙还有玲珑不同,阿月对于习武也没有兴趣。
她最喜欢做的事,是在雪山下的草原上采撷花朵,编成花环。
头戴五彩花环,扎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身穿小狐狸家族的传统服饰,在草原上迎着太阳奔跑嬉笑的女孩儿。忽地转过身来,以万里无云的蓝天和灿烂的阳光为背景,绽放出清澈的笑容。
这是小狐狸心中最美的画面。
但是,阿月5岁那年,萧清寒派人杀上了彼岸峰。
小狐狸带着阿月和小春逃离,却总是甩不掉追杀者。
从昆州到黔州,小狐狸一边弯弯绕绕地迷惑追杀者,一边以灵州城的蝶梦总部为目标。她认得蝶梦的首领周笑,也知道周笑与玲珑关系非常好,如果说,如今有谁能救她们,或许就是蝶梦了。
但是,在黔州附近的山林中,小狐狸她们被夜莺的杀手包围了。
面对已在眼前的刀刃,阿月和小春都吓得大哭。
然而,想象中的痛苦却没有降临。
一阵好听的笛声在林间响起,小小的蛊虫咬破那些杀手的皮肤,看似无害的小伤口,却注满了毒液,令人无法抵抗地失去了心跳。
“你们没事吧?”一旁的树梢,可爱的女童声音传来。是一个大约7岁的小女孩,正转着手中蛊笛,随意地踢着垂下的双脚。女孩儿的服装一看就是蛊师的风格,以黑色为底色,上面绣了许多缤纷的色彩。
“多谢。”小狐狸拱手道谢。
“小画。”一个有些严肃的女声从后方的林子里传来,走出了一个接近不惑之年的女子。
“啊!”坐在树枝上的女孩子,听见声音的时候就立刻跳下树转身逃跑。然而,一条突然窜出的小蛇,用身体捆住了女孩儿,令她扑倒在地,“娘亲,放开我嘛……我再也不敢偷跑出来了嘛。”
女子本来是朝着女儿走过去的,并没有特别在意小狐狸一行人。但是路过阿月身边的时候,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转身看向小小的阿月,“你是谁家的孩子?”
阿月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自己在被人追杀,因此没有回答。
那女子竟像是忘记了要抓自家女儿回家一般,转身向着阿月走近,“为什么你会有‘神女’的灵核?你和神女姐姐是什么关系?”
阿月警惕地后退一步,小狐狸也闪身挡在了阿月身前。
女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停下脚步,行了一礼,“数年前,我有幸认识了神女姐姐,就是清幽阁二阁主。我是圣童,能够感觉到那个小女孩体内有神女之力,虽然是还没觉醒的状态。她……是神女姐姐的孩子吗?”
“圣童?”小狐狸有些怀疑,她知道南疆有四位人神,而蛊师之神称为圣童。可是,几乎没人见过圣童,她眼前的这位,会是真的吗?
“娘亲,她们三个是被坏人追杀的,是我救了她们!”被小蛇捆住的小女孩一边挣扎扭动着,一边奶声奶气地自夸。
女子扫视了周围的杀手,点头认同了女儿的判断,“你们来我那儿吧,保证没人能找到。”
小狐狸还在警惕。
阿月却有种安心的直觉,从小狐狸身后探出脑袋,“我不是二阁主的女儿,是她的外孙女。我娘被我姨杀了,现在也是我姨要追杀我。你会帮我吗?”
有些略大的信息量,令这个女子愣神了片刻,却最终问出了谁也没想到的问题,“神女姐姐……她已经不在了吗?”若是她还活着,怎么可能允许两个女儿之间自相残杀?
林中陷入沉默,只有阿月点了点头。
女子向着阿月伸手,“丫头,来我家吧,我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你的。神女姐姐有恩于我,如今她的小外孙女有难,我自然要帮。”
阿月从小狐狸身后走出来,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是真心的,“我叫阿月。”
“我是圣童,文真。”女子正式做了自我介绍,原来她就是当年与幽昙一起去了火岩岛一战的小圣童。
“我叫文画,你们可以叫我小画!最喜欢糖葫芦和圣果!”还被捆着扑在地上的小女孩也大声喊出,似乎很想和阿月交个朋友。
于是,圣童带着一行人从萱族店铺后的密道中回到了山谷中。
踏出山洞的那一刻,小画跑在最前面,在阳光下转身看向众人,张开双臂,嬉笑着介绍,“欢迎来到萱族的山谷!这里整个都是我家的哦!”
小画还在兴奋地往下说,“这条密道只有娘亲在的时候才能走,不过我知道另外一个出去的办法哦。诶哟!”
小画被圣童拍了一下脑袋,止住了后面的话,双手抱着脑袋,小声“呜呜”着撒娇。
圣童的家,是这山谷中最气派的一栋。
圣童家里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大哥文棋今年11岁,二姐文云今年9岁,文画是最小的女儿,今年7岁。
此后数年,又是岁月静好。
阿月本就是活泼的性子,小画也是调皮的,两人相见恨晚,常常在谷中闹得鸡飞狗跳,看着别人烦恼,然后恶作剧得逞得大笑。为此,也没少挨打就是了。
沉稳的小春,虽然年纪比阿月小,却反而和文云更聊得来,两人也常常一起煮花茶,品鉴各种不同的茶水。
这些年,阿月已经知道了小画说的“另一个”去外边的办法,就是要翻过一面悬崖峭壁。
小画是从小野惯了,手脚协调,蹭蹭蹭一口气就能爬好高。
阿月也不甘示弱,从一开始爬上一点就又累又怕,到后来,反而比小画爬得更快。
自从阿月学会了攀岩,两个小丫头“祸害”世间的范围就更大了,以至于圣童经常不得不在悬崖下派几条小蛇放哨,一旦发现她们,就毫不留情地卷回来。
不知不觉中,8年时光飞逝。
小画都已经到了及笄的年龄,阿月也13岁了。
这一年的除夕,阿月和小画在谷中的树林里玩。实际上,今夜早些时候,哪儿也找不到大哥文棋,于是她们两个自告奋勇出来找大哥。不过,找人是不可能认真找的,年夜饭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玩儿。
树林深处有一个圣湖,湖边长着酸酸甜甜很好吃的果子,她们总想偷偷采几颗来,奈何果树边守卫太严,总是不能成功。
今夜,当他们悄悄接近圣湖,却听见了湖边有说话声。
“玉郎,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大哥的声音?
阿月和小画无声对视一眼,蹑手蹑脚拨开湖边杂草,看到了湖边的两个人影。
两人并排坐在湖边,一人靠在另一人怀里,而这依偎在对方怀里的,正是文棋。
“好。”此时,另一人回应了,一手轻轻撩起文棋的一缕发丝,低头轻吻。
两个女孩儿看呆了,她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旖旎的画面。一个不小心,小画没站稳,摔在了草丛中。
“谁!”抱着文棋的人警惕地回头。
文棋也坐正了身体,转头,认出了扑倒在草地上的人,“小画?你……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但是他已经脸红地说不完话了。
“我……呃,我……对哦,我在哪?哈哈哈,我是谁?我要去干啥来着?”小画傻笑着站起来,挠挠头,装傻,假装什么也没看到,转头往回走。
“小画?你是阿棋的妹妹?”文棋身边的人也知道了小画是谁,认真地说出,“我和你哥哥是真心的,你先不要告诉别人,等我们准备好,我们会当面去和爹娘说的!”
“啊……嗯……哦……”小画还在没有回过神来的状态,继续一半装傻一半真的失了智地往回走,走出了树林。
就这样,阿月和小画知道了这个大秘密,原来大哥有了喜欢的人,而且是个男的。
萱族和外边的人不一样,中原人只有一男一女才能结婚生子,但是萱族却可以两个男人结婚生子。
所以她们对于大哥的选择,并没有觉得很奇怪。只是两个女孩儿都是第一次见证爱情,所以好奇、紧张都是有点的,同时,也开始向往自己能有一段爱情了。
正月十五,上元之夜,阿月和小画再次翻过峭壁,偷偷去了黔州城里。
上元灯会何其热闹,就算是黔州这么偏僻的地方,都是灯火通明。
小画直奔糖葫芦摊位,这是她每次溜出山谷必吃的东西。
“不就写几个破字嘛,收什么钱!”街边突然传来争吵声。
阿月和小画同时被吸引了过去。
那个摊位上坐着的是两个书生,城里很多百姓是不识字的,而上元节之夜难免会放天灯河灯,都需要写字。因此,这两个年轻的书生就在这里代写字,顺便挣点钱。
而此时,一个看着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拿着写完字的灯,却不愿付钱。
“你怎么可以欺负人?”小画已经走了上去,双手叉腰,看着那个小混混。
那小混混发现了是个小美人来了,立刻眼中闪着光,“哟,妹子长得甚是好看啊,陪哥几个去喝一杯,就放过这两个书呆子,如何?”
小混混说话间,附近又走来了几个年轻人,显然他们是一伙的。
“不如何。”小画咬下手中糖葫芦的最后一节,把沾着糖霜的签子扔到了小混混头上,“想喝酒?有本事打赢我啊。”
“敬酒不吃吃罚酒。”小混混愤怒地取下了糖葫芦的签子,一把向着小画抓了过去。
小画灵活地闪避,顺手从腰间锦囊里抓出一把石灰,糊了小混混一脸,然后开心得笑着转身逃跑。
暴怒的小混混招呼兄弟们一起去追小画了。
“小画……”阿月转身看向小画跑远的方向,终究是叹了口气,没有追上去。明明小时候她也是活泼的性格,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她慢慢发现,她和小画的野还是不同的。
小画不论多大了,还是从前那个没轻没重顽皮的野孩子。
而阿月有在慢慢长大,脚步逐渐沉淀了岁月的分量。活泼还是有的,但有些事,她已经做不出来了。
“谢谢你的朋友。”摊位上的一个书生主动开口,他看出了阿月和小画是同伴。
阿月微微一笑,无奈回答,“小画就是热心肠,看不得不公。”
“在下姓余,家中排行老二,没有名字,大家都唤我余二。不知这位妹妹如何称呼?”书生继续搭话。很多普通人家的孩子确实是没有名字的,都是按照排行随便那么喊一声。
“阿月。”阿月回答了,说话间打量了摊位上的两位书生。
这两人可能是同窗好友,年龄差不多都是18岁左右。这位姓余的,可能性格更外向一点。另一位则一直在默默为后面的客人写字,没有搭话。
余二察觉到了阿月的视线,便主动介绍,“他叫瞿正,别看他在外面是个闷葫芦,实际上熟了以后就知道,他可顽皮着呢。”
“还写不写了?”瞿正转头瞪了余二一眼。
“写写写,你生什么气啊。人家姑娘帮你解围,你还嫌浪费时间了不成?”余二叨叨着重新提笔招呼客人。
阿月是会写字的,此时也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写字。
余二的字也更加张扬一点,隐隐透出几分侠气。瞿正的字就内敛很多,但却也不是横平竖直的那种古板,没来由地让人感觉,写出这样字的人,一定是心里压抑了太多情感,想要逃离现在的生活,却没有踏出这一步的勇气。
“呼,回来了。给。”小画夸张地大喘一口气,将一个钱袋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