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我们坐下慢慢聊。”凌光微微笑着，却并不和善。

“无可奉告。”蒙面人冷声回应。

凌光往边上让了半步，顺手甩出一根针封了那个男孩儿的气息，“外面还有你的两位同伴，你可以带着这孩子的‘尸体’去和他们汇合。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出去。”

蒙面人并没有听话，他估摸自己抢不回被缴走的兵器，就没有做多余的事。扛起没有气息的小男孩，往后院中跑去。

院子外的树上有另外两个杀手，看见了同伴，一人发问，“得手了？”

院子里这位蒙面人答，“老的已经烧了，小的杀了，尸体在这。”

树上提问之人轻声一笑，抬手间一枚毒镖旋出，刺向院中的蒙面人。

“叮”一根银针击落了毒镖。

“唰”“啪”两根银针击落了树上那两人，令他们摔在墙外地上。

凌光捡起落在地上的毒镖，“我劝过你别出去了。这里有疫病，他们让你进来，就是当你是弃子了。你是反对派的吧。”

“何意？”蒙面人虽然被救了一命，但依旧警惕着凌光。

“你们的教主天昊，有很多人不满他，对吧。你也是一个。你可能还没意识到，你的立场暴露了，他们想要你来送死。”凌光一边说着，一边从蒙面人手里抱回了小男孩，拔掉银针，让小男孩恢复了呼吸。

“你知道多少？”蒙面人没有正面回答。

“一年多前，在北地偶遇了一场无枉的内斗，机缘巧合救了你们一个人。”凌光也没有答得太直白。

“点翠？”蒙面人猜到了凌光救的是谁，“当年我们误判了北地分舵主的立场，让点翠去接洽，却令她陷入险境，她回来后确实说过被一位百花谷弟子所救。”

“不错。”凌光承认了。

蒙面人打量了凌光片刻，似乎确定了眼前人说的话，抱拳行礼，“多谢阁下当年仗义出手，让北地分舵主死得合情合理，保住了点翠的身份。不然，若是被对方告密，我们不知要死多少人。”

“不必道谢。”凌光扶平了蒙面人，“今晚的事，说说？”

蒙面人叹了口气，和盘托出，“在下代号是‘罗’，平时并不被重用，之前也感觉有些奇怪，这朝廷里来的任务，怎么会轮到我去做，原来是准备杀我。这个小孩的身份，我不知道。朝廷只说要杀他，其他没有细说。外边两个是天昊的人，阁下既然出手伤了他们，就不能留他们活口了。”

“嗯，他们两个，我会处理好的。”凌光点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男孩儿，“晚辈‘凌光’，敢问罗前辈，准备如何处理这个任务？”

“朝廷要的人，不能留。”代号为罗的蒙面人坚持。

凌光却看向后院一角的骨灰堆，“死于疫病的人，不能留下尸体，一捧骨灰足以交差。这个孩子戴的长命锁，之后也取下来作为证物吧。从今往后，任务目标就已经死了。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民小孩。”

“可是……”罗试图再说点什么。

“新帝被宦官扶上位，他想除掉的人是什么身份，稍微想想就能猜到。”凌光看了怀里昏睡不醒的孩子一眼，“如果这个孩子想要复仇，我们就教会他怎么做一个明君。如果他厌倦了皇族的权谋，我们就给他一个选择新身份的机会吧。”

“我们？你是希望我留下吗？可是天昊不会放过反对者，这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罗大概能猜到，那两个监视的人死了，他若是跟着凌光，早晚会把天昊派出的追兵引来。

“不，我希望加入你们。”凌光勾起一抹微笑，“我会把那两个人的死伪装成意外，罗前辈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带两盒骨灰回去交差。我帮你们把天昊拉下台，条件是，教主之位归我。”

“这……”罗有些惊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凌光腾出一只手，在罗的肩头拍了拍，“还有半个月时间，慢慢考虑。在疫情结束前，你也不能离开这间小庙，不然有可能让疫情扩散。”

这之后，罗没有再为难那个孩子。

凌光偷偷将墙外两个杀手抹脖子后丢入河中，故意用的以气驭刀的手法，使得伤口看起来很像是灵力御剑造成的。这是要嫁祸给萧清寒。当然，凌光也记得避开了城里的人，以免造成疫病的扩散。

回到庙里后，凌光给罗准备好了两人份的骨灰，用来之后交差。

后半夜的时候，两人被小孩儿的哽咽声惊醒。

那个小男孩此时烧得浑身滚烫，但是却缩成一团，打着寒颤。许是实在难受，不受控制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凌光脱下自己的外衣，正要给男孩儿裹上。

罗伸手拦了一下，随后解了自己的衣带，“我来吧，你是大夫，还有那么多病人等你治疗，不能自己先着凉倒下。我这种人，就算自己也被传染了，也没有多大损失。”

凌光没有拒绝，只是蹲下来替男孩儿把脉，煎药。

起初的五天，又有三个病得重的死了，也有人敲响破庙的大门，将城里出现了症状的人送来。就连罗也没能幸免，在第三天的时候开始发热。

但是五天后情况开始好转，没有再出现病死的人，也没有再增加患者。

第八天的黄昏，凌光看过其他患者的情况后回到神殿，第一眼就看到了端着一碗粥正在递给罗的小男孩。

罗靠墙坐在神殿一角，还有些咳嗽，不过烧已经退了，伸手接过了粥碗，道了个谢。

“这孩子，挺亲你的。”凌光放下药箱，坐在了对面。

“咳咳，是个好孩子，不过这几天都没说过话，算不上亲近。”罗咳嗽了几声，看向已经自己跑到另一个角落蹲下的小男孩，眼中有些担忧。

“他知道自己最难受的时候，是你舍命救了他。你看，他对我们其他人，更是一点儿回应都没有。”凌光看了自己还空着的碗一眼，又看了罗手里的粥一眼。

“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救了他性命的，明明是你。我本来是来杀他的。”罗丝毫没有避讳，当着男孩儿的面直接说出了真相。

凌光下意识地看向男孩儿，那个孩子缩在墙角的阴影里，似乎在发呆，没有对罗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目光落在男孩儿脖子上的长命锁上，凌光招了招手，示意男孩儿走过来。

男孩儿确实是看到了，默默起身走了过来，站在凌光面前，但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凌光拍了拍身旁铺了一层布的地面，示意对方坐下。

男孩儿看懂了，但是没有走过来，直接在原地坐下。

“今年几岁了？”凌光试图打开话题。

男孩儿却只是看着地面，没有回答。

凌光叹了口气，自己走到男孩儿身边坐下，“那个老人，是你家中的老仆人吧。知道自己在被追杀吗？”

男孩儿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在凌光靠近时，下意识地想要挪远，却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这个长命锁，是从小戴着的吧，把它摘下来，那些追杀你的人就找不到你了。”凌光缓缓朝长命锁伸手。

男孩儿偏过头去，小声开口了，“被杀了也没关系。”

凌光轻轻摘下男孩儿的长命锁，同时用尽量温和的声音发问，“看到了？你的家人被坏人伤害的时候。”

男孩儿又没反应了。

凌光摩挲着长命锁，发现了上面雕着一个“桉”字，“桉，是生命力的象征。你的家人一定希望你茁壮成长、奋勇向上。是个好名字。”

“不好。”男孩儿轻声否认了一句。

凌光却明白了其中原因，“算命里确实有一种说法，名字寓意太好的话，自己的命格压不住，反而会命运多舛。所以很多人家给孩子起名时，会故意起贱名。但好的寓意，也是家人的寄托，是更值得珍惜的。”

这一次又没有回应。

“小桉？”凌光突然轻轻抱住了男孩儿，轻拍他的后背，“愿意跟我们走吗？这个世上，还有你的家人吗？”

男孩儿起初有些挣扎，但是凌光没有松手，挣扎逐渐小了，换成了小声的哭泣，还越哭越大声，到最后根本收不住，却自己开始抹眼泪，还自言自语着，“不可以哭，不可以哭，男孩子是不可以哭的……”

凌光轻轻一笑，拍着男孩儿的后背，“可以哦。感觉难过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哭，哭出来会好一点。”

直到夜幕降临，男孩儿才终于收住了哭泣，有些脱力地趴在凌光怀里，轻轻回答着问题，“今年8岁，春天的时候，有宦官杀了爹娘。陈爷爷带我逃了出来，但现在他也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想报仇吗？”凌光沉沉问出。他基本可以排除小桉是皇子的可能性，毕竟年龄不符合皇子们。所以，小桉应该是某位王爷的世子，或者哪位重臣的儿子。小桉的家人是被宦官所杀，当今的小皇帝是被宦官拥立上台的，这其中必定存在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