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却看到了小绯，匆匆跑上前，但已经探不出气息，沉沉叹了口气。

老张淡淡一问，“你似乎并不意外？”

罗自嘲地一笑，“小绯从出生起就是‘复仇的工具’，她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真想早点完成复仇，早点入土为安啊’。这丫头，到最后竟然真的是笑着的。”

没错，小绯的尸体，脸上定格的表情是微笑。对这一生心满意足，平静而释然地微笑阖眸，令这一生的复仇戏落幕。

从红枫楼的姑娘们中间走出一人，朝着这边走来。

人们只当她是关心小绯，谁也没有阻拦。

那姑娘却越过了小绯，径直走到了天昊身边。指尖光芒闪动，当别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带着天昊闪烁到了远处。

几次闪烁之后，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去向。

“这是……西洋术法：瞬移？”有人猜测。

“啧，难道是火神教的人混进来了？”说到西洋术法，第一个想到的果然是来自波斯的火神教。

“他们带走天昊干嘛？说起来，天昊刚才是死是活啊？”人们有些焦虑。

凌光上前回答，“天昊是被内力反噬撕碎了全身经脉，功夫已经废了。就算想治，恐怕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握得住刀剑，所以大家可以放心了。”

老张也帮腔，“说得对，与其担心半死不活的天昊，眼下火神教是不是有什么企图，才是我们要提防的。要知道，火神教的劳什子教王，可比天昊强多了。”

众人也回过神来，纷纷点头。

罗也适时开口，“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无枉也不能群龙无首。如今南有夜莺，北有匈奴，西有蝶梦和火神教，我们亟需一位德才兼备的教主，重新带领我们夺回辉煌。我提议，凌光就很合适。”

老张故作深沉，“凌光血战天昊，功不可没。我同意。”

两位“头儿”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交头接耳一阵，很快达成共识，全体俯首称臣。

趁着嘈杂的欢呼声作为掩饰，老张轻轻用手肘捅了捅罗，耳语一句，“你小子很上道啊，怎么，难道有把柄在我师侄手里？”

罗假装干咳两声，反驳，“我岂非一向大公无私？反倒是你，竟然没有过河拆桥，自立为王？”

“瞎说什么。”老张白了罗一眼，“我是那么恶劣的人嘛。我啊……很多年前就看好这个师侄了。比起自立为王，做‘太上皇’不是更有趣？”

“你不会以为，你能把他当傀儡使唤吧？”罗略带嘲讽地挑衅。

“不会。”老张突然一脸认真的神态，轻叹一口气，“我想要的，也不过是潇洒自在的生活。无枉最强，所以我加入无枉。天昊会招来麻烦，所以我要除掉天昊。萧清寒是个隐患，所以我以此为由煽动别人。”

这么说着，老张突然一拍罗的肩头，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而师侄是个人才，所以我从今往后可以高枕无忧，享受潇洒自在的日子去喽。麻烦事，就全靠你们了，凌光教主，以及，扶持教主上位的罗副教主。”

罗突然感觉到了肩头担子的重量，他甚至怀疑老张刚才那几拍附带了重量魔力。

正月十六的朝阳悄然升起，春节正式结束，新一年的忙碌正式开始，凌光也从这一天开始，正式成为了无枉的第五代教主。

此后几年，凌光着重做了三件事。一是重新与朝廷交好，彻底断了如黄河水寨等一些灰色财路，不与这些朝廷敌人有利益往来。二是对萧清寒施压，夺回了长江以北所有地盘的生意，时不时地还派高手去南边抢生意挑衅一下，警示萧清寒不要以为没人敢动她，当然这种施压又恰好不至于令对方反弹。三是提升自己的实力，一边接任务赚钱养离未生这孩子，一边也在实战中磨练自己。

此外，每年凌光也会与凌影见个面，交换一下情报，也交流一下“育儿心得”。凌影每每都要羡慕，离未生被捡到的时候就是个大孩子了，养起来可省心了，而余霁却是婴儿，要拉扯大可麻烦了。

大约是过了四年，火神教在西北边境的动静越来越大，朝廷将“击杀火神教入侵者”的任务给到了无枉。

看到这个任务，罗坐在案边敲了敲笔杆，“这可不是简单的小任务，火神教那些人这段时间烧杀抢掠无恶不为，恐怕有不少人闯入边关了，我们得多派几个人才保险。”

“火神教会术法，无枉缺少这样的人才，冒然把人派去，不合适。”凌光思考半晌，接上，“让老张那边炼点毒，选两个人派去。这个任务，我亲自去西北看看。对了，不如把小离也带出去见见世面，这孩子在山里待得太久了，虽然有你教他，但若是不放出去溜溜，会变成井底之蛙的。”

两天后，他们踏上了任务的旅途。老张选出的两人先行，凌光带着离未生跟在半天路程距离后。

一路上，离未生都很安静，就像在齐州的破庙中时那样，这个孩子给凌光的感觉一直是过分成熟了。

“紧张吗？”凌光主动打破了沉默。

“还好。”离未生摇摇头，“希望能帮上忙。”

凌光忍不住揉了揉离未生的脑袋，“尽力而为，先保护好自己，再考虑帮忙吧。”

“会和天昊有关吗？”离未生抬头问出。

凌光看向远处，“四年了，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大概已经能行走了，但要恢复功力应该是没可能的。他如果在幕后，对我们来说威胁并不大。但以防万一，所以我亲自来了。”

“这一次，不用砧板，用剑。”离未生拍了拍手中抱着的剑，这是罗送给他的。

凌光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一幕，偷偷笑出了声，“功夫再高，被一砧板撂倒。若是天昊还活着，这定是一生之耻。”

离未生却是满脸遗憾，“早知道，当年应该偷把菜刀出来的，就能直接把他劈了。”

“小离的直觉其实很准，下意识地带出来的是砧板而不是菜刀，其实这是正确的选择。菜刀的话，按那时候的实力，你很难准确砍中天昊，而且手里有刀，你会更紧张，容易被察觉。”凌光说着，抬手揉了揉离未生的脑袋，“有时候听从心里最强烈的声音，不要考虑太多，可能就是正确的。”

“嗯……”离未生低头任摸，总觉得前辈在安慰他，嘟了嘟嘴，没有说话。

六月初二，他们在一处村庄外的山坡上与先行的人汇合。

一人先行礼上前，然后指了指山下的村庄，“火神教杀人之后喜欢放火，这里村庄有被烧的痕迹，而且还很新。里边的尸体被火烧过，不太好确定死亡时间，但很可能就是最近几天的事。顺着留下的车辙追过去，应该能追上。”

“还有活着的目击者吗？”离未生站在山坡上垫脚眺望下方，这个村庄看起来也有上百人的规模。

“没有，我们已经看过一遍。”先行的两人有些遗憾，为了找不到线索而咬牙切齿，“这一路追着火神教的踪迹过来，他们真的一个活口都不留，真是够狠的。”

“可是这次的现场，看起来真的很新啊。”离未生转身看向凌光，“前辈，我们再去找找看吧。之前的废墟里，不是发现过不少人其实是死于大火吗？说明火神教并不是把人杀死之后再放的火，而是把人击伤、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后就放火走人了。这样的话，如果及时发现，说不定还能救的活。”

先前开口的人叹了口气，“村庄都是木头房子，大火能烧两三天。我们今天早晨找到这里的时候，火都已经熄灭了。恐怕，就算本来有活人，也都烧死了。”

“可是，昨晚下大雨了呀。”离未生眨了眨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没准是老天也要帮我们，火神教前脚放火，老天爷后脚下雨灭火呢。”

两人愣住，恍然大悟，“没错，村庄的残骸虽然有被烧过的痕迹，但是没有全部化为灰烬。这火不是烧完了自己灭的，是被浇灭的！”

这边三人交流的时候，凌光在检查地上的车辙，此时起身走来，手中是刚才在车辙旁捡到的一根头绳，“你们两个先顺着车辙去追，火神教可能绑架了一些孩子，车辙痕迹很重，他们走不快。小离和我再下去检查一下村庄。”

“是。”二人领命，顺着痕迹追了出去。

“前辈，我先去前面看看！”离未生也飞快地跑下了山坡，在村庄里到处寻找起来。

一间间屋子找过去，在某一家发现了一个通往地窖的洞口。因为大火，屋顶已经没了，洞口的下坡满是大雨后的水迹。

“地窖里会不会被淹了？”离未生探头望了望下边黑漆漆的地窖。

“来都来了，下去看看吧。”凌光四下环视着，按照这房屋的毁坏程度来看，下面肯定是有积水了，不过应该不会淹死人。

“嗯。”在凌光说话的时候，离未生已经蹦蹦跳跳地下到地窖底下了。

在一片黑暗中，听觉也灵敏了起来。他很确定听见了呼吸声，踩过地面的一层积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过去。

“喀啦”踢到了地面的瓦罐，差点被绊倒。

但也是这一踉跄，借着楼梯口的光亮，他看到了缩在瓦罐堆里的小孩儿。

这个小孩儿好像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感觉……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