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近，离未生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有点反胃，皱了皱眉头，“这里不会是吃人的野兽巢穴吧？又是腥味，又是腐烂味。”

凌光却一言不发，抱起离未生，把他放在了树上。留下一句：“别出来。”自己拔刀踏入了山洞。

山洞中遍地尸骸，地面上的烂泥根本不是泥土，而是腐烂的血肉。洞中有篝火的光亮，一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在吃着烤肉，但那烤肉上的骨头，却显然是小孩子的腿骨。

若真的是野兽，凌光都不会这么震惊。即便他是无枉教主，被称为杀手之王，他都不曾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吃人的人。

就在他惊讶愣住的时候，一截骨棒朝他飞了过来，那个吃人的怪人抽出身下的大砍刀跑了过来。

凌光一个身法轻巧避开掷来的骨棒，抬手一刀，轻而易举地割破那怪人的气管，送他去死了。

这山洞中有很多孩童的头骨，恐怕附近山村都曾惨遭毒手。

在山洞的角落里，凌光找到了双眼无神的小银和已经被肢解的那个流浪儿，轻轻抱起了小银，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小心。

走出山洞，给了树上的离未生一个眼神，示意他自己跟上，然后一路走到了小溪边，小心地给小银洗干净。

小银全程任人摆布，没有半点儿反应，甚至连眨眼的动作都几乎没有，就是丢了魂魄一样。

洗好澡，凌光给小银换了衣服，然后抱着他坐在这清澈小溪边的石滩上，轻拍后背安慰着。

离未生担心地蹲在一旁，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小银的脸颊，“前辈，他怎么了？”

凌光没有回答，他也愁眉不展。他能判断出小银的情况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导致的失魂症，俗称吓傻了。这种症状有轻有重，轻的用安神的草药就能安抚过来，但小银的情况已经完全对外界没有反应了，恐怕是治不了了。

“对不起！”离未生突然道歉，眼眶里难得流下眼泪，双手紧紧握住了小银的小手，“都怪我要逞英雄，如果不是我要玩行侠仗义的游戏，小银也不会遇到危险。我错了，对不起，我再也不只管自己往前冲了。我还没买新的糖葫芦给你吃，它真的很甜，不吃一次你一定会后悔的。我说了要做你的哥哥，你还一次都没跟我撒过娇，你试一试吧，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的。我一直想要一个后辈，想要像前辈们曾经保护过我那样，去保护别人。我自以为是地一路行侠仗义，只是想要讨你一个笑容……小银，求求你，醒过来，我以后一定永远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

凌光有些意外地看向离未生，这些年来，这应该是小离第二次哭，上一次还是在郓州的破庙里。他也仿佛是第一次听到小离说出这样的话，平时明明很沉稳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银缩在凌光怀里睡着了，然后发起了高烧。

凌光反而是有些松了口气，虽然并不是令人安心的变化，但至少小银也算是有了反应。

这场高烧整整烧了一天才慢慢退下，小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离未生抱着坐在树下。转头，抱着自己的人好像睡着了。

不过，察觉到怀里小小的动静，离未生也立刻醒了，有些惊喜，“小银，你醒啦！”

“嗯……”小银随意回应一声，推开了抱着自己的手，自己站起来，四处打量着，显然是在辨认这里是什么地方。

离未生压下紧张，鼓起勇气开口，“小银，前几天的事，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你打我吧。”

“嗯？”小银不解地歪头眨眨眼。

凌光之前在不远处打水，听见声音的时候就往回走，这段对话他是全都听见了的。本来只听对话还没意识到问题，但他看懂了小银的神情，那是就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的疑惑。

那一瞬间，凌光就猜到了，小银根本不记得那几天的事情了。那种恐怖的记忆，既然忘记了，那就干脆不要让他再想起来了。只是不知道其他的记忆有没有受损。

“小银。”凌光率先开口，打断了离未生还想说的话。

小银顺着声音转身，看到了凌光，“前辈，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凌光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没有忘记他们，看来情况还算不太糟，“我们在蜀地的山里，还有大约一天就能出去了。”

“嗯……小离哥哥刚才为什么要说奇怪的话？”小银有些疑惑。

凌光看了离未生一眼，突然勾起一个笑，“小银，记着，彩色的蘑菇不能吃，吃了会出现幻觉。小离不听话，吃了彩色蘑菇，谁知道他做梦看到了什么。小离，下次还敢不敢乱吃东西了？”

“我……”离未生有种想学人家小姑娘说“喵喵喵”的冲动，谁能来告诉他，这种展开是什么情况啊？

但是下一瞬，离未生看懂了凌光的眼神，那是要他配合一下。于是主动背起了这口锅，“原来彩色蘑菇真的有毒啊，幸好前辈是神医。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场惊险，就这样在一个玩笑中被轻轻揭过。那时的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一段记忆的消失，会缔造怎样的未来。

几天后，在顺着长江往东去的船上，离未生突然放下了拜师的执念，“凌光前辈，你以前不想收徒的时候，问过我要不要换成认义父试试。我现在觉得，也不是不行，以后我就喊您‘义父’吧。”

正在给凌影回信的凌光，手里的笔掉了下来，“小离，还是算了……那次是我开的玩笑。”

“那……我真的不能做您的徒弟吗？”离未生有些遗憾的样子。

本来站在桌边的小银，此时也抬手拉住了凌光的衣袖，目光流露楚楚可怜。

凌光深深叹息，感觉自己这辈子是被这两个孩子吃定了，弯腰抱起了小银，然后蹲下身，抽出一只手摸了摸离未生的脑袋，“那我两个都收吧。”

“可是前辈不是说过只收一个弟子，多了教不过来吗？”离未生顺口一问。

那其实只是凌光拖延时间的借口，所以当他决定收徒的时候，也就不在乎数量了。但为了维持自己在小离心中的形象，他还是选择圆谎，“那小离帮我教小银可以吗？”

离未生是想说“好”的。

但是小银的声音却抢先冒了出来，“不行！师父不可以不要我！”说话间，整个人都在往凌光怀里钻，还微微有些害怕得发抖。

“小银乖……”凌光有些意外，温柔轻拍怀中的小银。这个孩子真的是，一点儿都离不开人，明明平时看起来也挺正常的，但是一定受过什么心理创伤吧。

稍许犹豫，凌光做出了决定，“好，小银，我只收你一个。”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小离，但小离那么机灵的孩子，就算没有这个师徒名分，也一样能有自己的办法成长起来，所以他并不担心。更何况，小银这孩子，情急之下连“师父”这个词都已经喊出口了，再要拒绝，总觉得有些太可怜了。

收了徒儿之后，凌光重新规划了自己的未来，将杀萧清寒的计划推迟，放弃之前制定的冒险的方案，优先只考虑怎样确保小离、小银、余霁这三个孩子安全的前提下，让孩子们成长起来。

收徒的第二天，在客栈里时。多少有些带着试试看的心态，凌光把自己的袖中刀，给了小银玩儿。

看着懵懂的孩子接过刀，丝毫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气息流出。凌光有些好奇，他记得小离第一次握剑的时候，是有些怕的，毕竟要是不小心，那可是能切掉自己手指的利刃。

不过，看着小银把刀当玩具一样摆弄，凌光自己瞎猜了个理由，大概小银太小了，根本不知道刀是什么吧。

凌光找来了一个瓜，拉过小银的手，让他自己感觉了一下用刀切开东西的手感。

瓜切开了，小银好奇地用手指摸了摸刀锋。

凌光没有阻止，他想看看会发生什么。当然，如果真的有危险，他会拦住的。

熟悉兵刃的人都知道，再锋利的刀剑，只要控制力度轻轻触碰，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划伤。

但是第一次接触的人未必知道，更何况还是没轻没重的小孩子。刀刃割裂指腹，疼痛令小银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含住了正在出血的指尖。但是打量着袖中刀的眼神，依旧是纯粹的好奇，并没有因为被伤到而产生恐惧。

凌光难免又想起了小离初学剑法的时候，那时候用的是木剑，有次身体不够协调，剑身打到了自己身上。只能说，幸好是木剑，除了抽那一下很痛之外，没有任何伤口。但小离颇有些十年怕井绳的样子，拿到真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每个动作都恨不能让剑刃距离自己最远。

这两个孩子，果然有很多不同啊。

凌光取回了袖中刀收起，“小银，既然拜师了，就要好好练习哦，过程会要吃点苦的，你能坚持吗？”

“能！”小银回答得毫不犹豫。

不过，凌光知道，这孩子根本还没搞清楚现状，他的这些反应，很可能只是害怕被丢弃。但是没关系，凌光也能感觉到这孩子或许是有天赋的，倒不如将错就错，看看会发生什么再说吧。

几天后，凌影带着余霁来客栈赴约，凌光将小银介绍给了他们，并约定了一年后来一场“师门比武”，选手是凌影的两个徒儿，和凌光的徒儿。

与凌影分别后，凌光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幽州，开启了教学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