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阿云,你在说什么?”
自到了萧府,阿云便只跟薛仪安亲近,此时也只有薛仪安追问,半晌后阿云才肯开口继续解释。
“那日救我跟娘的,是他。”
薛仪安闻言,顺着阿云的视线看去,正是端正站着、一语未发的李淮水。
而李淮水此时也上下将阿云仔细打量一番,片刻后才回忆起零星一点记忆。
她落水便是因为救一对被困的母女,但那时暴雨不歇情况紧急,她也就没有心思去注意那被救的二人是何相貌。
此时乍一见阿云,李淮水是丝毫没有往落水那天去联想。这般看了阿云片刻,才勉强将面前的小女娃与那日记忆中的对上。
李淮水与薛仪安二人,一个救人在前,一个收留在后,相互交换了信息解释了几句,便将此前的事通了气。
“那日是你与娘亲被困?这倒是巧。”
可不是巧吗?两人竟救了阿云两次,还又在这萧府中再见。
李淮水只当阿云那句“是他”便是说救人这件事,便上前俯身摸了摸她的发顶:“原来是这事,难为你还记得。”
至此李淮水收了手便向阿云一笑,准备与薛仪安离去。
谁知脚步还没踏出,便听阿云那稚嫩的声音又传来:“还有那日,是他。”
“嗯?那日?”
这话一出,李淮水与薛仪安俱是满头雾水的相互对视。
许是慢慢不再惧怕李淮水,阿云此时放松了不少,没有此前的胆怯紧张,抬起细弱的手臂指着远处道:
“那日哥哥救我与娘亲时,是他推了哥哥。”
“什么!”
李淮水身为当事人,心知自己那日是因手臂先受伤,随后被人推入水中的。是以她此时听闻阿云的话不若薛仪安那般惊讶,只是顺着指的方向看去。
阿云干枯瘦弱的手此时正指向二人刚走来的方向,那里此时站着的正是背对几人、与萧良闲谈的元崇。
薛仪安心知阿云这话的重要,于是正了神色,抠住阿云的肩膀,郑重其事的又追问了一遍:
“阿云的意思是,那日见到了那边那人,将这个哥哥推下水?”
阿云顺着他的描述,视线落在元崇身上,又转回李淮水,似是再次确认后,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有这一次肯定的答复,李淮水与薛仪安二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领着阿云返回了所住的院中。
待两人将院门一关,放了阿云去院中玩耍,这才钻进书房商量起来。
“果然是元崇这厮!”
待将前因后果再一捋,早就对元崇没什么好印象的薛仪安便面露怒意的我尽力桌案上的拳。
“我对他早有怀疑,此时有阿云作人证,不过是更却确定罢了。你也不必这般动怒,为了这等人物上火,实在是不值当。”
安抚的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李淮水这次当真是差点丢了性命,三两句怎么劝得住正在气头上的薛仪安?
他甚至顾不上回应李淮水的宽慰,又想到此前元崇德逾矩行为,便继续道:
“谋害太子这一条不够,他这等罔顾礼义人伦之辈,竟还是当朝皇子…”
话一出,许是察觉到情绪太过波动太大,加之也不想将这事与李淮水说的太详细,薛仪安的话语便戛然而止。
他不说还好,这般开了个头就一个急停,倒是引起了李淮水的好奇。
“罔顾礼义人伦?莫非这元崇还做了什么其他十恶不赦之事?”
“不是什么大事。”
见薛仪安撇过脸去,李淮水顿时知晓肯定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于是再三追问,这才从薛仪安口中问出了此前元崇对皇嫂动手脚的事。
此前谈到元崇有意加害时,李淮水还一副“早知如此”的淡然模样,而现在听到元崇有意骚扰薛仪安,她立时就坐不住了。
死小子,撬墙角撬到她头上了!
“啧,面上人模狗样,原来趁我不在这些日子早就按捺不住了。”
薛仪安少见李淮水这般恼怒又满嘴市井痞气,一时间愣了愣,随后才倾身,双手覆上了李淮水的拳头。
“早知我便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现下还是在萧府之中,而我观萧良与元崇交情不浅,要暂且忍耐,早日返京才是正事,切不能意气用事。”
看这架势,薛仪安生怕李淮水因为这事将元崇劈了,便有些后悔此前多说了几句。
而李淮水见他这般忧心自己,心中一软,便展臂顺势将薛仪安揽在了怀中。
“这我自然知晓,只是哪里能让你平白受委屈?”
又是一番推搡亲热,直到屋外的脚步声到了门口,李淮水才在敲门声中松开了捏着薛仪安腰身的手。
“宋大人,萧大人欲今晚设宴为殿下洗尘,且命奴婢送来这匣子。”
薛仪安闻言有几分慌忙的理了理被李淮水揉乱的衣衫,再三确认过头冠未歪,发型未乱后,这才瞪了李淮水一眼,将来人放进了书房。
门外来的,正是薛仪安院中的侍从,此时手捧着一个木匣,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
命侍从将匣子放下,应下萧良的晚宴后,二人便挥退侍从,坐在了匣子两侧。待李淮水打开,就看到匣中放着的是一套华服及一枚玉符。
华服暂且不提,约莫是给李淮水晚宴时换上。而那玉符,则是当初李淮水来到抚县时,挂在腰间的随身之物。
那玉符雕成蛟龙之状盘踞,却只有一侧身子,显然并不是完整的一个。
“原来另一半在萧良手中。”
这符是李淮水的贴身之物,看似寻常,但实则是元柯给她调用兵马的信物。
这蛟龙有两半,这半枚许是当初在河边萧良想要救她时无意间拽下。而另一半则戴在李淮水身上,随水流一起冲。
李淮水流落在林间,借住在椿娘家中那段时日里,日日前去干涸的河床中寻找的,便是另半个玉符。
好在玉符与她散的并不远,这一连几个月,命李淮水也在河床淤泥中将之挖了出来。
掏出另一半玉符与萧良送来的这块拼在一起,李淮水将之重新挂在了腰间。
晚间,萧良在府中设宴,意在为李淮水的平安归来庆贺。
席间李淮水坐在上首,萧良在她身侧与她闲谈。
每每元崇意欲加入话题,与二人相谈之时,李淮水都会故意打岔,几次三番竟然令元崇连几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若是一次两次还能当是意外,但几次三番,元崇又不傻,自然发觉这是李淮水故意为之。
一时之间,元崇德面色便难看了起来。
当初李淮水失踪时,萧良与元崇合力赈灾,寻找李淮水。二人的关系着实是有些推进,也较之刚到溧阳郡时热络了不少。
眼见一日日寻不到李淮水,萧良开始心急,有意倾向元崇,以图在大祸临头时有个荫蔽与助力,在御前求求情。
但现下李淮水回来,萧良的态度变得那叫一个快。
虽然没有直接冷落元崇,但显然也是将大多的精力放在了李淮水身上,如此以来就难免有顾及不到元崇之处。
加之元崇本就心思敏感又不那般纯正,自然心中愤愤。
将元崇的阴郁看在眼中,李淮水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只一味的可以冷落元崇。
“萧大人,在南地久居,本宫也是时候回京了。”
见时机合适,李淮水放下手中的茶盏,向萧良轻轻一笑,提起了返京的事。
“回京”二字一出,不仅是萧良,元崇也是倏然抬头看向李淮水。
“殿下伤势未愈,怎的这般着急?抚县艰苦、居所简陋,殿下不若在溧阳养伤,待大好了再返京也是不迟呀。”
萧良相劝,李淮水摆了摆手:“南地洪治本宫无所建树,如今汛期已过,萧大人也已经将流民安抚发下粮食,本宫是时候回京想陛下交差了。”
李淮水与萧良在这方谈论,元崇在一旁心思急转,只觉不愿让李淮水这么快返京。
举杯静坐片刻,也不知元崇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的勾起一抹冷笑。那笑意被酒盏挡住,却逃不过一直关注着他的李淮水的眼睛。
将“尽快返京”的消息放出,李淮水便推说身体不适离开了席间。
在薛仪安的搀扶下,她摸索着腰间的蛟龙玉坠,心中有了几分思量。
元崇既然想她死,那定然不会让她轻易的回京。
此时她被寻回的消息只是萧府众人知晓,尚且还没传回京城。若是元崇想要她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上,返京的途中便是他最后的机会。
李淮水赌元崇不会这般轻易的放过自己,想来接下来的月余时日中,怕是还有的闹。
“殿下,这般匆忙返京,你的伤…”
薛仪安担心的看着李淮水那只断了的腿,心中实在是担忧她带伤赶路会加重伤势。
而李淮水则轻拍了拍薛仪安的手背:“不必担心。”
… …
三日之后,李淮水在一众护卫中启程返京。
一队护卫人马中,除了她先前的亲卫,还有薛仪安带来的侍从及萧良调度出的人手。
李淮水终究还是有些信不过萧良,便在半路上将他的人遣散在了溧阳郡,只带着薛仪安与元崇往京城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