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天边泛着粉紫色的晚霞。
卿鸢拎着行李包站在自家小区的门口,看着小区内熟悉的街景,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她没提前打招呼,所以家里人并不知道她今天回来。
门一开,玄关的灯还没来得及亮起,妈妈的声音已经穿过厨房的热气传来:“谁回来了呀?”
卿鸢脱下外套,把鞋换了,抽空回答道:“是我。”
母亲探出头,有些发愣:“你回来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要加班完成的任务临时取消了。”卿鸢笑着,把手里的包丢到沙发上,“有点空就回来看看。”
“好好好,回来就好。”妈妈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中都是愉悦,“快洗手,今天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不是说好做排骨汤的嘛?”爸爸从书房里走出来,不满道。
“小鸢现在回来的少,你就不能让让她嘛。”妈妈半是撒娇,半是埋怨。
爸爸立刻就退让了:“好好好,糖醋排骨。”
说完,转过头和卿鸢说:“你妹妹还在补课,快回来了。”
卿鸢帮着爸妈把菜和餐具布置好,厨房、客厅、甚至窗户望出去的景色都和以往一样,什么都没变。
开饭后的饭桌上也很热闹。
父亲讲公司里熟人闹得的笑话,母亲一边盛汤一边抱怨这两天的菜又不新鲜又贵。卿鸢偶尔接话,但更多时候在看爸妈,在看爸妈手上的婚戒。
她吃得很认真,甚至多添了一碗饭。
妹妹进门时还戴着耳机,身上背着鼓鼓的书包,一进来就喊:“今天卷子多得我的手都写断了,姐?!”
“抽空回来一趟。”卿鸢朝她晃晃手,“惊不惊喜?”
“你不是还要加班吗!太好了!”
“你吃饭了吗?”妈妈问。
“在学校吃了!”妹妹放下包,看上去很累,但眼睛亮亮的。
卿鸢搬出去以后,每次见到妹妹都觉得她更活泼了一些。
“我的床可以让给你。”妹妹拿着水杯跑进厨房,背对卿鸢大声喊道,“但你不能抢我薯片。”
“你放心,我不吃你的零食。”
饭后,母亲和父亲在阳台研究新买的花怎么又死了,妹妹在沙发上看剧,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卿鸢坐在客厅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用手拨弄着果盘里的橙子。
卿鸢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后脑勺有一道灼热的视线。
果不其然,妹妹很快开口提问:“你是不是有心事?”
“想多了,最近太忙了,累得。”卿鸢糊弄道。
“你是不是要走了?”妹妹又问,声音很轻。
“走去哪里?”卿鸢笑着反问,“我能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妹妹的视线离开正精彩的剧情,看向卿鸢,“可你怪怪的。”
“别多想了。”卿鸢避重就轻,“下周再回来看你。”
妹妹仔细打量卿鸢,实在看不出什么后只好放弃:“好吧,那你注意休息,别太累了。”说完就继续追剧了。
卿鸢见状,安静地走进了妹妹的房间,把一张叠好的纸放进妹妹的床垫下面。这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她账户的通用密码,还有一段“万一她失联”的嘱咐。
这天晚上,卿鸢在家睡得出奇地好。
她没有再看到圣城中的血和泪,也没有梦见深海和污染。
只是在梦中看到她和妹妹小时候在走廊贴荧光星星,两个人抢着贴到天花板最高的一角,最后谁也没贴上,反而双双摔下来哇哇大哭。
她俩把爸妈吓了一跳,作为姐姐的卿鸢没有挨骂,反而是妹妹又被骂了一顿。
卿鸢醒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只觉得这段时光实在太遥远了,仿佛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卿鸢说她要去见个老同学,爸妈也没有疑心,挥挥手让她注意安全。
卿鸢背着包走出家门前,转头看了一眼窗台。
阳光透过玻璃照下来,照在种的小葱上,照在她妈晒的抹布上,照在她妹的饭盒上。
看起来就是家的样子。
希望这不是最后一面。
卿鸢刚下楼就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果然,几乎是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卿鸢警惕地后退一步,却看到车窗降下来后,里面居然是熟人。
老王没时间和卿鸢废话,直接招呼她上车:“我等你到现在已经是破例了,你抓紧点吧。”
卿鸢一头雾水地上了车:“怎么了?”
“你没看手机对吧?”老王预判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卿鸢手机没电了,一直没有开机,开机后看到【监察通知】后,她的心一沉。
监察通知没有废话,只写了一行:【特情局监察听审。请卿鸢女士作为证人出席。时间:10:00AM。】
时间定在一小时后,地点甚至没有写,潜台词是全部安排好了。
“监察对象是?”卿鸢有了不好的猜测。
“局长。”
卿鸢的猜测成真,果然,是因为昨晚的事:“我要怎么做?”
“他们问什么,你答什么。”老王专心开车的间隙中回答卿鸢,“剩下的她会自己看着办的。”
听起来情况不算太糟,卿鸢心中稍定。
卿鸢被传唤到听证厅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证人席对面的局长,相较于昨天见面的时候,现在的她眼神更加紧绷,多了许多戒备和警惕。
“卿鸢女士。”主持听证的男人开口,“你与黎局长之间有过未经报告的接触,是否属实?”
“如果您只指昨晚的话,属实。”
“你是否从对方处获得过越界的信息授权?”
“没有。我提供污染侧情报,她未提供任何返还文件。所有资源互换未通过官方系统,但她并没有泄露信息给我。”
“你是否认为她的行为构成越权?”
卿鸢看了局长一眼,但对方没看她。
卿鸢收回视线:“我不具备判断权,我不是特情局的正式成员,我也不了解具体的规则。”
“但你是穿越者,黎局长在私下接触你。”
“既然您知道我是穿越者,那说明您也知道了弑神计划。”卿鸢平静地说,“接触我是因为这个计划。”
坐在主持人右手边的官员开口:“黎局长的行为:未备案接触、非正式情报交换,已经构成事实上的权限滥用。你是否知道你这一行为,将可能导致安全隐患?”
卿鸢没来得及回复,黎局长就已经接过了话头:“我知道。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们完全不冒险,事事都向您这样追求稳妥保守,我们就永远只会失败。”
保守派官员盯住她:“你这不是冒险,是赌博。”
黎局长不动声色地回击:“或许,您可以称之为策略,也可以说是改革的可控变量。”
主持人淡淡出声:“黎局长,请说明你为何认为接触该穿越者是‘可控’的。”
局长平静回答:“因为她从未试图隐藏她的目的,所有的信息均可查证。”
“你是否为她准备了技术支持?”
“她提出需求,我给出一个二级接触许可。这不能说是越线吧?”
“你是否在替她背书?”
“我从不替任何人背书。”局长的目光没有一丝闪躲,“如果她回不来,那是我的判断失误;如果她回来了,我觉得她的价值远胜于‘穿越者’三个字。”
卿鸢突然开口:“我可以说点什么吗?”
主持人点头示意。
卿鸢站起身:“你们是想让我证明她做得不对。但你们真正在乎的不是污染,而是不在你们编制内的解决方式。”
“我只是个棋子,而她是你们用着不顺手的旗手。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要惩罚她,就别拿我当挡箭牌了呗。”
主持人左边的官员轻笑出声:“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要不你们直接给小黎下个处罚通知,也别走这个过场了,怪没意思的。”
厅内短暂沉默下来。
保守派官员的脸色相当难看,却一言不发。
最终,主持人敲下结果:“动议记录完毕,结果如下:黎局长未触及明确红线,行为保留为灰档,留待后期风险交叉评估处理。”
【监察阶段暂时终止。】
闹剧落幕。
卿鸢离开前,黎局长站了起来,没有看她,但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你有点放肆了。”
卿鸢脚步未停:“无所谓了,我还有几天能活都不知道。”
黎局被卿鸢滚刀肉的态度噎住良久,在卿鸢走之前给出祝福:“希望可以再见。”
卿鸢出监察厅的时候,阳光正好。
她回到了暂时居住的宿舍,幸好监察的老爷们对她这种小角色毫不在意。
卿鸢脱下外套,坐在床边,拿出文件夹,取出早前留给家人的几封信。
她把那封给母亲的信从信封里抽出来,看了一眼,重新塞回去。
但给妹妹那封信,卿鸢踌躇再三,还是重新写了。
只一句话:【别找我,我只是暂时断联了,有更好的去处了。】
然后加了个括号:{真的只是暂时的。}
卿鸢的笔尖停顿再三,又划掉了那句。
然后她把这张纸团了团扔掉,又还是把原先的那一封信放了回去。
然后她把这个文件夹放在楼下信箱里,预约定时取件,确保万一自己出事,它们会被人取走。
万事俱备,希望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