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拿着新买的手机登上微信才如释重负呼出口气，好像自己与这世界重新有了联系。

微信照旧没有新的信息进来，他还是上下翻了翻，怕万一被自己遗漏新消息。再确定确实没有新消息进来，林野把手机放回兜里，看着外面的广场，白花花的日头让他眯缝了下眼睛。

他原本不打算买了，实在是不想折腾，到时候用外婆手机登陆一下自己的账号，把外婆的手机号发给商家就行。

胖墩反坐在他舅的电动车上，两手放在后备箱上带着小黄蜂的头盔，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在唱什么。大叔车骑的很慢，林野若是走快点，都能赶上。

“小绿~”胖墩子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抬手指了指旁边。

林野有那么一瞬间想冲上去把胖墩子从车上拎下来，教教他什么叫礼貌，但教养又告诉他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胖墩手欢快地指着不知什么东西，林野一脸漠然，没理会。

“车……”胖墩奋力喊出个字，一直慢吞吞骑车的大叔突然加速，在林野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跑远了。

车？林野愣了愣，回想刚才胖墩一直指着他前面的某个地方。但路边除了树就没看到有站牌，甚至像之前那种生锈的铁牌子都没有，难道这里的人坐车就是站在某颗特定的树下等？

林野在经过的每棵树边都看了看，最后在一棵树干上看到一个小贴牌牌。

鸿运广场8：00-9：30 14:30-16：00

林野无语极了，这么小的站牌谁能看到！！

这次没等多久，一辆车身贴着广告看起来还挺新的公交车开了过来，车门上贴着一号字体的红字：票价五元，老人免费。

林野上了车，车上坐着几个老人，散落在车厢的各个位置，互不打扰。

司机瞟了眼站着门口的林野，以为他没零钱，指着自动收银柜上的二维码说：“可以微信支付。”

林野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扔进了收银机，犹豫两秒走到车尾，坐到最后一排。

钱是早上出门特意向外婆要的，他预估这破城打的士二三十块到顶，也就没多要。外婆怕他不够硬塞了两张红牛，出门外他把钱放在鞋架子上，留下零钱走了。

车子摇摇晃晃了近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

林野等那几位大爷大妈下车后才下去。比想象中要大很多，对得起广场两字。

广场上开着各种奶茶，炸鸡，烤串店，林野扫了两眼，掀开眼前的塑料门帘，冷气把他吹得打了个激灵。

已经中午十一点，回去也赶不上午饭，来这十几天一直吃外婆煮的，不是不好吃，就是有点馋别的。他给外婆打电话，告诉他中午不回来吃，外婆没说什么，便挂了电话。

前面买手机的时候他四下逛了逛，口袋里有几张他经过时随手接来的优惠券，以前和那些人出门逛街，大伙都爱接这种优惠券，虽然林野请客从不需要，但还是形成了习惯。

他翻了翻优惠券，火锅，烤肉，各地菜系，就是没有他想吃的。把这些优惠券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箱，去找那家西餐厅，希望能有澳洲和牛。

还没走出两步，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陌生电话。

林野心中一动，点了接听。

“喂，林野吗？”一个陌生的男声让林野情绪没由来的低落。

“你是？”

“我是你班主任，我姓屈。”男人笑呵呵道。

林野愣了愣，干巴巴道：“老师好。”

“你是还没接到通知吧？高三已经上课了。”屈元好脾气地解释道，“昨天没看到你人，所以问问你情况。”

昨天没见到人，现在才打电话，也是够慢N拍的，搁他以前的学校老师，半小时就得把家里人通知个遍。林野看了眼前方西餐厅露出一角的牌子，继续往前走。

“没有。”

“哦，没事儿，下午你来上课就行。”屈元说，“高三了，少上一天课等于少考两分，这两分就有可能与你理想大学失之交臂…就这一年了…”

林野实属没想到班主任会如此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聒噪，他走到西餐厅门口，打断从通知他上课说到畅想人生的屈老师：“老师，下午我一定到。”

没等对方回答，林野就挂断电话。

原本十分想吃牛排，被屈老师一通电话减了一半。

店里有他想吃的澳洲和牛，但得提前预约，最后没滋没味地吃了份普通牛排。

从西餐厅出来，看了眼时间，转头去地下一楼超市买点零食。

“舅舅。”陈明明扯住李寻衣服的一角，敦实的体重险些把衣服撕裂。他两眼期盼地看着李寻，手指着旁边货架上的乐高积木。

“不买。”李寻把衣服从胖墩手里解救出来，低头看了看可怜的衣服，上面那几道皱子没有熨斗是平不了的。

胖墩子很执着，也很犟，要想的东西怎么样都得要，刚带他去花鸟市场买了几株小绿同款，顺便买了大花盆，这回李寻怎么得也不允许他种地砖缝里了，被人踩好几回了都，他的耐心在一点点被这臭小子消耗殆尽。

“不，我就要。”胖墩子伸手想再次拉他衣角。

李寻叹了口气，看着胖墩泪水在眼眶里转圈，心里默念，他还小，还不懂事，不能动手。

可惜没有起到任何暗示作用。

“我给你妈打电话，她同意我就给你买。”平复了好十几秒后，李寻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不要。不要打电话给妈妈。”胖墩跳起来打算抢他的手机。

李寻伸手摁住胖墩的脑袋，不让他蹦，电话响了好久才接。

“干嘛？”电话里头女声漫不经心地问。

“我想动手。”李寻垂眸看了眼脚边不安分的胖泥鳅，咬牙道。

“不行。”李靖桐回答得很干脆，“这是你老姐我冒着生命危险捡来的，打他就等于打我。”

“李靖桐你别太过分。”李寻说，“我一个大好青年整天给你奶娃娃，别人以为这是我孩子。”

“啧，”李靖桐说，“你可以把他当亲儿子，反正我也是为你生的。”

李寻：……

“要不是那年你跟我出柜，我能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明明吗？36岁高龄产妇，你想想我吃了多少苦，我生，你帮我带，天经地义。”李靖桐坐在办公桌前抹着口红，“咱老李家以后就明明这一条血脉，打坏了你赔不起，除非你也生一个。”

李寻有种含泪无语想问问苍天，他又做错了什么，要这么惩罚他。

“你道德绑架我。”李寻恶狠狠道。

李靖桐拿着化妆镜看了看里面自己的脸，四十岁的年纪，保养精致，看上去刚三十岁出头，说：“我无法阻止你这样想。 ”

李寻无力地掐断了电话。

他现在很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跟李靖桐出柜，那会儿以为她接受度会高一点，自己也没多想就告诉她了。李靖桐听完当时的反应李寻记得很清楚，她什么都没说，沉默几秒挂了电话。在李寻以为李靖桐接受过高等教育却仍然无法接受他是gay这件事等着被狂风暴雨爆锤的时候，李靖桐只给他回了条信息。

任重而道远。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李靖桐这句话的意思了。若早些年他把出柜的对象换成他妈，那会儿他妈年纪也没现在大，承受能力肯定也比现在好，说不定现在也不用被催婚。

“舅舅。”胖墩坐到地上晃着他的裤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李寻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慢慢地慢慢地溜走，被其他什么东西覆盖上来。他蹲下身，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胖墩，努力压制着想就这样拎着他就走的冲动，指着胖墩要想的那件积木耐着性子说：“这个你已经有了四件同款，而你只拼起了一件，其余三件上面已经长草了。”

胖墩根本不听，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这件颜色不一样，它是彩虹的颜色。”

李寻：……

周围有不少来往的人，在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隔排卖日常用品有个大爷站那选了好久，手里的毛巾放下又拿起，眼睛时不时往这里瞟，在舅甥对峙中，大爷终于在不作壁上观，出言说：“孩子哭成这样，做大人的就满足他嘛，又不是很贵的东西。”

李寻抬头看了大爷一眼，没说话。

可能说一句大爷还觉得不过瘾，索性走到他们面前来，弯腰低声哄胖墩：“小娃娃呀，把眼泪擦干，爷爷给你拿。”

也不等李寻回应，自顾自地从货架上把积木拿下来，放到胖墩手边，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家里剩下那三个就是这么来的，老人见不得孙辈哭，只要一哭，哪怕要天上的月亮，大概都会想办法。

李寻可不惯着这臭毛病。

胖墩眼睛盯着心仪的玩具，手还是抱着李寻的腿，他知道没有舅舅的同意，这玩具是出不了超市的。

“舅舅……”

“陈明明，你要在这跟我耗我陪你，但是！”李寻说，“以后你还想跟我出来，我不会同意。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要么继续哭，二，擦干眼泪，去选另一个件，除了这件。”

胖墩小小年纪很会察言观色，见舅舅真的动气了，他松开手，用衣角把自己的泪水抹干净，也没去货架上挑选别的，伸手仰头看着李寻。

李寻叹了口气，抱起放进购物车里。

林野推着满满一车零食排队付款，低头玩手机，忽然后背狠狠撞了下，林野向前踉跄两步，手机直接脱手掉进了购物车里。购物车撞上收银台旁的小货架，上面的商品哐啷全掉进他的购物车里。

上面几排XXOO特别醒目的躺在他的购物车里。

林野顾不得回头骂人，面红耳赤地把东西放回原处。

身后两人对自己的行为一点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争吵声反而越来越大。这一下就吸引了更多的人看向这边，两人在吵架甚至要上升到动手的趋势，而他们旁边有个小帅哥面红耳赤地捡安全套。

林野觉得自己是铁板上的鱿鱼，还是焦糊的那种，呼呼冒着黑烟。

等他面红耳赤地把所在的XXOO放回货架上，身后的两人已经被保安请了出去，林野想再找麻烦也只能作罢，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作。

他脸色铁青推车去付款，把车里的零食一股脑往收银台上放，收银小姐姐被他这架势给吓一跳。

林野确定自己把购物车里的XXOO都放了回去，但收银小姐姐拿着盒对着扫码机上扫的时候，林野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他梗着脖子对收银小姐姐艰难地说：“这个不是我的。”

小姐姐笑了笑，没说话，把XXOO放到一旁。

林野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的时候，他听到另一个原地爆炸的声音。

胖墩跟他那个舅舅正站在另一个收银台前，刚好能看到他收银台上的东西。林野往胖墩那看一眼，然后他非常非常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看那一眼。

迎面对上两双眼睛，一双见到他时兴奋一下，另一双……

戏谑里多了几分探究和哟，小伙子不错的意味。

林野脸由青转紫，再由紫转白。

怎么到哪都遇到这两人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