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斯工厂外主干道。

“呼呼呼——”粗重的呼吸声在冰天雪地中响起，随着脚掌踩在冰渣上的碎裂声音，一个瘦弱的、迟缓的身影缓缓从浓雾中显现。

寒风加低温，让墨菲脏兮兮的脸上布满了裂创，无情的冷流尽往她单薄的衣物缝隙中钻，将她小小的手掌和脚丫都吹成了萝卜那么大。

“墨菲墨菲，你难受吗？”小蜘蛛爬上爬下，企图用自己巴掌不到的身躯为她抵御寒风。

“没……关系，我习惯了。”狼狈的小女孩似乎并不在意身上的伤痛，朝小蜘蛛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到了。”

墨菲停住脚步，抬起头，双眸炯炯有神地望着了被岁月洗礼的残破工厂大门。

在高耸入云的建筑下，她的身影显得如无比渺小——切尔诺斯工厂，终于到了。

“小蜘蛛，”她沙哑中不掩稚嫩的声音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等我找到姐姐，我们就一起离开。离开这里，去——拯救你口中的世界。”

“太好了。”小蜘蛛振奋道。

“走吧。”墨菲收回了视线，将红肿的双手抬到嘴前，呵着气，试图增加一点温暖。同时抬起小脚，坚定地往前迈去。

一人一蜘的动静引起了一直守在猎物的可怖存在的注意。

浓雾中，青白的男童睁开了纯黑的瞳孔，视线朝声源处锁定了过去，待看到一个人类蝼蚁竟然试图进入工厂后，脸上微微扭曲，嘴角扬起了一个血腥而张扬的笑容——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切尔诺斯外，有着来自在两位超灾难级诡异设下的结界。

除了那个无视规则的女人，无论是外面虎视眈眈的他，还是里面宛如困兽的工人，都无法进出。

阴冷的气息在空气中悄悄弥漫，漆黑如墨的光芒在青白男童身边缓缓凝聚，一把长枪逐渐成型，无尽的杀机从中显现。

哈迪斯手微抬，蓄势之枪即将落向无知的猎物时，猛然停顿住了。

寒风中的瘦弱小女孩迈着迟缓的脚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了切尔诺斯工厂。

由两大诡异是所设下的强悍屏障，在碰到她的那一瞬间，竟然溃不成军，逐渐崩坏了——

无坚不摧的结界，破了。

*

地下室内。

小厨房内的路生白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哈巴狗小猪崽这样的动物，和营生有什么关系。

他实在不放心，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悄悄探出了个脑袋，打算探听一下它们的“商业机密”。

墨发女生的声音低沉，说话不紧不慢，让人下意识地想要服从：“死人不会说话，但有无限价值。而你要做的，是将它们有价值的东西都一一刨出来，不浪费一点。必要的时候，甚至拆解或者重组。”

这个任务听上去就非常艰巨。

小呆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放心，恩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它会让大家庭的所有成员们都能够为【小蘑菇】商店“发光发热”的！

一旁扒着墙边偷看的路生白：！！！

这、这就是所谓的“营生”吗？！

杀人就算了，还刨尸肢解？？？

而且，还是让一只哈巴狗去包揽这脏活累活？！

路生白轻飘飘地飘回到了万噗噗冒泡的锅前，一只手无知无觉地拿着勺子搅拌着糊糊，就像是在搅拌着他乱成一团的脑子一般。

路生白怕得像只小兔子般瑟瑟发抖。

他低估宁清风了，她不仅是个混混小头目，还是个杀人放火不眨眼的屠夫，遇到路人时会变态地舌尖舔一舔刀尖的那种穷凶极恶之徒！

心狠手辣，丧尽天良，无恶不作！

可怕得很！

此刻，客厅中。

炽天使路西菲尔可没有小呆毛那么好糊弄。

宁清风想要的无非是它的圣光加持。

但凭什么呢？

它早已不是那个一腔赤诚无知懵懂的幼崽天使。宁清风，开不出它想要的条件。

“至于你，章章，你就干你的老本行——”墨发女人道。

小猪崽抬起下巴哼唧了一声，等着宁清风提出圣光加持时它狠狠嗤之以鼻，表示不屑与鄙夷。

“传播福音。”

圣光加持——？

等等，不是圣光加持吗？

小猪崽一脸空白。

给谁传播？顾客吗？

宁清风是嫌【小蘑菇】商品的命太长吗？真当帝国是吃白饭的——只要发现某个商品以卖产品之名实施传教之实，管理局有的是法子让它消失在世间。

墨发女生微微摇了摇头，眼眸微垂，俯视着小猪崽，“有那么一些地方，它们贫瘠荒芜，没有任何庇护的价值，在血月降临的那一刻，就被人类宣判了死刑。而在其上的居民，也一并被无情地抛弃。”

谁会关心被遗弃之地上的人信仰的到底是一头猪还是一头牛呢？

跛脚女生嘴角微微扬起，眼眸却宛如深渊一般见不到底：“灾难，是信仰滋生的最佳土壤，而绝望，是其生根发芽的基石。”

“而血月之后，万物论坛刚好在所有的手环上强制安装了这款软件，这意味着——”

“【小蘑菇】商店，能以小蘑菇的形象降临那片土地，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卖出产品，慷慨无私，普渡众生，将美好的福音——捎给这片贫瘠大地的绝望之人。”

此刻，路西菲尔终于听明白了。

是信徒。

宁清风，想成神。

它低声笑了一下。

果然啊，但凡怪物，都野心勃勃。

宁清风是，它——也是。

“我凭什么帮你。”小猪崽冷冷道。

它作为十二翼炽天使，凭什么给别人做嫁衣？

“你教你，炽天使真正的成神路径。”墨发女人语气轻飘飘的，却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瞬间将炽天使炸得体无完肤。

它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地下室中的圣光更胜，无限挤压着阴影中的黑暗，它声音低沉，仿佛是从喉咙间挤出来的，“你什么意思。”

“不管是过去的加百列，还是现在的路西菲尔，从来，都没有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墙壁上，怪物扭曲的阴影瞬间露出了獠牙，反客为主，将侵入的光明一寸一寸地吞噬殆尽，成功慑了不蠢蠢欲动的圣光。

光与暗的分界线，在此刻，是如此地泾渭分明。

也许一瞬，也许很久，这场没有硝烟的对峙最终以炽天使的嘲讽而结束。

“你不过是一个只敢蜷缩在一个狭小地下室的怪物而已，竟然妄想置喙高级诡异的成神之路，简直痴心妄想。”

路西菲尔话锋尖锐，一阵见血，毫无留情。

墨发女人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淡淡道，“那真是遗憾。我这个痴心妄想的怪物短短几天，就让你从六翼加百列进化成了十二翼路西菲尔，而你——花了几百年，也不过是在原地打转。”

一击致命。

气氛再次僵持。

过了许久，路西菲尔才开口道：“所以，你指的贫瘠之地，是塔尔塔洛斯？”——这意味着它同意了宁清风提出的交易。

下城区四区塔尔塔洛斯，又名遗弃之地。

眼前的怪物把巢穴建在这里，想要成为这片领域之主也无可厚非。

或者说，要是宁清风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想法，才是一个奇怪的事情。

但没想到的是，眼前的女人竟然摇摇头，否定了它的猜想：“是下城区三区，终焉之境杜阿特。当然，这只是开始。下城区二区，下城区一区……迟早有一天，□□到达所有遗弃之地。”

这不符合常理。

此时，炽天使不可抑制地感到到了一丝违和。

宁清风列举了所有可行的答案，但却唯独遗漏了最正确的答案——

“所以，为什么不是塔尔塔洛斯？”

说着毛绒小猪崽的眼眸如鹰隼般锐利，盯着眼前的女人，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神情，似乎想从中看洞穿一切迷雾。

很可惜，宁清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它无法从中看出什么。

她似乎也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点开了万物论坛的商店界面，淡淡的屏光映射在炽天使的脸上。

墨发女人薄唇轻启：“现在，让我来教你传播——”

“真正的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