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时,少年走到林山德身前坐下,保持着一段距离。
摄影师道:“好,现在我要开始拍了,来,大家都笑一笑。”
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同时,宋之劼的方向传来花瓶碎掉的声音!
“啪!”
那声音太大,将整个客厅内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一个景德镇陶瓷制作的瓷瓶从桌子上滚到地下,碎得七零八落。
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正在拍照的林家三兄弟目光齐齐投向宋之劼,其中林过差点儿站起来,要不是林山德按住他的肩膀,少年可能已经跑到宋之劼身边了。
林承的目光越过林过的头顶望过去,他的心揪在一起,生怕宋之劼出了什么事。
林继的年龄到底长了几岁,他比林二和林三镇定一些,脸颊上的肌肉绷紧,显得轮廓更加凌厉。
而这一切,宋之劼一无所知。
几秒钟前,他还在想怎么说服林过去拍全家福,正想着,一道炸在耳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孙助理一脸歉意地看着他:“抱歉,都怪我不小心。”
他没注意到手边的一个花瓶,手臂一伸,不小心把花瓶弄到了地上,碎了。
幸好花瓶碎片没有伤到任何人。
孙助理弯腰去捡瓷器碎片,宋之劼拦住他:“别动,万一伤到你的手指怎么办?你别管了,我会让人处理的。”
而另一边,林承看到林过因为过分紧张后背绷起,活像应激的大型猫科动物。少年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着,手背上的青筋充血裸露,宛若蜿蜒的山丘。
林承皱眉看着林过的手,脑子里冒出一个不成型的想法。
这个想法让他内心翻江倒海,像是窥见了非常可怕的怪物。
摄影师看着镜头里彻底崩坏的画面,说:“还是重拍一张吧,这张废掉了。”
林山德问:“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摄影师遗憾地说:“三位少爷都没有看镜头,目光全都看向一个方向了。”
“那就重拍一张吧。”林山德说,“你们都别走神。”
林承“嗯”了一声:“好的,爸爸。”
见宋之劼没有受伤,林继收回目光,正了正衣领。
林过则依旧没收回心神,眼睛看着宋之劼。
林山德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别看了,拍照。”
林承面上不露声色,实际上恨不得揪着林过的衣领问个清楚。
等拍完照,五个人的脸都僵了。
林继与霍凯道:“霍总,我公司里还有事情,就先走一步了,失陪。”
霍凯不以为意:“没事没事,你去忙吧。”
林山德对林承和林过道:“你们去送送哥哥。”
林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好。”
他在众目睽睽下揽住林过的肩膀,温声说:“走吧。”
林过怔忪了一下,低声告诫:“把手拿开。”
林承面带微笑,仿佛已然把精致的面具焊在脸上。
他用只有林过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别忘了,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承死死按住林过的肩头,林过如今已经比他高了。
“你既然这么反感,为什么要答应拍照?”
林过压住心头的汹涌怒意:“反正不是为了你。”
两人跟在林继身后走着,林继转身:“到这里就好,你们别送了,在家里好好学习。”
林承用眼角余光瞥到拍摄的镜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大哥。”
林过则像个闷葫芦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林继看着两个少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一转身,笑意像是俶尔远逝的游鱼,不见了踪影。
他当然知道做戏要做足。对于在名利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林继来说,这点儿演技他还是有的。
什么狗屁一家人,明明就是一个草台班子。
让林继震惊的是,林承的演技丝毫不逊于自己。
小小年纪,居然会对自己讨厌的人露出笑容——这说着简单,其实做起来很难。
难道是从小在贫民窟里摸爬滚打修炼的技能吗?
看来,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林继真的要多点儿防备。
送完林继,林过和林承在记者们的注视下走到餐桌旁吃东西。
桌子上放着一款草莓蛋糕,两人的手同时伸过去。
少年的手碰在一起,瞬间像触电般缩回!
“你干什么?!”林过问。
林承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的笑阴森森的,明明是初夏,却有一种让人浑身觳觫的魔力。
“林过,我警告你,不要和我喜欢上同一个东西。”
他在林过的注视下,夺走草莓蛋糕,用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我的就是我的,你别想再抢走。”
林过冷笑一声:“怎么,现在不装了?不怕记者们拍到你的真面目了?”
突然,身后传来宋之劼清冽动听的声音。
“你们怎么在这里?”
林承一转身,脸上重新换上纯正无害的笑容,他手里拿着草莓蛋糕,舀了一勺送到宋之劼面前:
“哥哥,你吃蛋糕吗?很甜的。”
而另一边,林过拿起一个抹茶酸奶布丁,布丁上放着一枚车厘子,看着很是诱人:“这个你要吃吗?”
宋之劼看着一左一右的两只手,一时犯难。
“……”
草莓还是车厘子,这是一个问题。
林承长了一张欧式的脸,深邃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真的很难让人拒绝。
但是林过的布丁有车厘子诶,宋之劼真的很喜欢车厘子。
左想右想,宋之劼还是决定谁也不得罪。
“你们自己吃吧,我不饿。”
林承肩膀一沉,露出遗憾的表情。
不过,好在,宋之劼也没有选择林过。
林承:“对了,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没事,是林董有事找你。”
林承嘴唇弯起讨人喜欢的弧度:“哦哦,好,我吃完这个蛋糕就过去。”
宋之劼转向林过,他的眼睛瞥向角落里的钢琴。
“你现在想弹琴吗?可以的话,我能给你当伴奏吗?”
自从上次试过施坦威钢琴后,宋之劼几次从钢琴旁边路过,都忍不住想上去弹奏一首。
几十万元的钢琴摸起来就是不一样,宋之劼在梦里都在怀念指尖触碰黑白琴键的美妙触感。
正在吃蛋糕的林承打了个嗝儿,差点儿噎死。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他。
林过:“……我今天不太想弹。”
对于宋之劼的琴技,林过不敢恭维。
如果是平时没什么人的情况下,林过当然不会介意,但这次不一样,不仅有客人,还有一些媒体人。万一媒体把视频放到网上的鬼畜区,宋管家的脸可就丢光了。
他这也是为了某个战五渣着想。
宋之劼“哦”了一声,叹了一口气。
行吧。看样子只能下次再找机会弹钢琴啦。
·
下午,林宅走廊内。
窗外莺鸟啁啾,阳光洒在图案繁复的波斯地毯上,漾着点点流光。
之前给林家人拍全家福的摄影师站在走廊内,手上拿着一张照片,嘴里嘟哝着:“这张照片拍废了,太可惜了。”
他随手将照片丢到一旁。
几秒钟后,照片旁站了一双运动鞋。
林承捡起地上的照片,仔细端详。
照片中,除了坐在沙发上的林山德和陈莲,另外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镜头以外的某处。
像是有一个黑洞,将三人的视线牢牢吸引过去。
林承的注意力落在林过的侧脸。
照片里,林过的下颌绷成一条线,清晰明朗,宛若险峰。
他舔了舔后槽牙,脸颊上的肌肉耸动。
随后,眸中掀起腥风血雨,咬碎银牙,将照片狠狠撕碎!
林承的眼神凶狠阴鸷,一字一顿:“敢喜欢他,我会让你死。”
少年脚步一转,将碎成齑粉的照片撒在地上。
窗外的风一吹,恍若无痕。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临近下午三点,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林山德邀请霍凯一起打高尔夫。
林宅别墅后有一块儿高尔夫球场,平时林山德和林继会去那里打球。
高尔夫球运动作为一项上流阶层的社交方式,林家继承人很小就开始学习这种运动,林过也学习过,而且打得很不错。
而林承则是后面回到林家才开始学,所以球技不如林家的另外两个孩子。
湛蓝晴空下,林山德一手拿着球杆,双腿分开摆正姿势,朝远处的目标挥动球杆!
高尔夫球在绿色的草坪上方滑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宋之劼递上毛巾,林山德接过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林董好球技!”霍凯十分捧场,笑声爽朗,“我都好久没打高尔夫球了,不如你啊。”
“霍总就别开玩笑了,我年纪大了,还不知道自己的水平?”林山德说,“你比我小十几岁呢,视力好,看得清,怎么可能输给我?我老眼昏花,比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喽。”
“我可没看出来您老眼昏花,您这叫宝刀未老,我自愧不如。”
对霍凯的吹捧,林山德很受用,他大笑:“实不相瞒,我大儿子的球技才是堪称一绝,京城中他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我也不如他。”
“那还不是您教得好。”霍凯站定,用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他瞅定目标,再次挥杆!
宋之劼在一旁看着,不得不震惊于霍凯惊人的爆发力。
霍凯:“我看林大少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怎么也没见动静?我在他这个年纪都离婚了。”
林山德脸上一时没挂住:“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身旁一直没有个固定的人,我倒是给他安排过几次,他都不愿意。”
“只能说,还是没有遇到让他安定下来的人。有时候,缘分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定,不可强求。”霍凯感叹着,突然面向林山德身后的宋之劼,“对了,宋管家,你有对象了吗?”
此人话题转换太快,宋之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在太阳的照射下,宋之劼的眼镜上浮着一片蓝紫色的光斑,他用左手中指扶了一下眼镜框。
“我目前还是单身。”
只听霍凯发出极轻的笑声,像是一粒投落在湖心的小石子,荡起不容忽视的涟漪。
宋之劼:“……”
这人好奇怪。
林山德走累了,粗喘着气说:“宋管家,你帮我陪着霍总打几杆球,我去阴凉处休息一会儿。”他将球杆递给宋之劼,后者接住。
宋之劼手里拿着高尔夫球杆,像是拿着烫手山芋:“我没有学过高尔夫球……”
林山德:“你不是在我和阿继身边看过好几次了吗?比着葫芦画瓢,不难的。”
霍凯的目光转到宋之劼的脸上,慢悠悠道:“我可以教你。”
男人将近四十岁,看人的时候像是珠宝商在估价,有一种功利性的试探。
宋之劼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林山德离开后,霍凯突然问:“宋管家,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男人,你会吃惊吗?”
宋之劼:“???”
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他看了一眼在凉棚下看书的孙云,善意提醒:“霍总,您的妻子还在那里等你。”
霍凯了然,笑得爽朗:“宋管家,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我的妻子是开放式婚姻,她有女朋友,也不会限制我在外面养小情人。”
这种婚姻模式宋之劼也听说过,他倒是没有多惊奇。
针对霍凯的问题,宋之劼回答:“我并不歧视同性恋。”
一阵风吹过,空气中荡漾着青草的香气。
霍凯笑了笑:“那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宋之劼:“……”
要不是碍着林董的脸面,宋之劼真想把球杆挥到男人脸上。
真是钱难挣,屎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