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暑亭回到办公室时李智林正进来送资料。
“对了,帮我去办件事。”
所以这就是李智林现在顶着炎热的天气出去找锁匠配钥匙的前因后果。
拿着霍暑亭给的地址和信息找到了这个小区,验明了身份就站在一旁等着锁匠配钥匙,李智林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做这种工作。
霍暑亭回国短短一周,就已经做了太多他不理解的事。
锁匠动作麻利但仍耐不住没有空调的楼道充斥着闷热的气息。电梯门在这层楼打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房子是一层两户的设置,想必这位曾短暂地当过霍总的邻居。
李智林感觉她打量了自己好几眼,于是也侧身回以微笑。
陈美合观察良久眼前的小伙子良久,最终确认这不是记忆里原先邻居的儿子,“小伙子你是这户新搬来的住客吗?”
李智林含含糊糊地回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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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今天算是满娆的休息日,但下午她被林德正叫去医院了一趟,为了推荐信和催她尽快办理离职。仔细想想,原来时间才堪堪走过一周,这七天她过得恍恍惚惚,像一年一样漫长。
离开医院时她收到了霍暑亭的消息,问她今晚有没有时间。满娆不想多做解释,用自己上班为由拒绝了,说明天吧。即使有过几次荒唐的交流,面对霍暑亭时她还是觉得别扭,就像是上辈子有过交集的两人恢复了前世的记忆,莫名难言的熟悉感和清晰的距离感将她来回拉扯。
回到家时陈美合已经做好晚饭,可能是看她最近状态低落,陈女士这几天一直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饭菜,但满娆依旧吃得麻木。
“我今天中午从外边回来时看到对面正换锁呢,不知道房子是不是要换人住了。”陈美合想起中午的偶遇,捡起话头。
满娆拿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满疆放下筷子,“那房子得有八年没住人了吧,空着卖人也正常。”怎么说也是换了个邻居,这对于常住这里的老两口来说也算件大事。
“咱们原先这邻居真是够神秘的,来了三年,大人、孩子都没怎么见着,说走也是走的真快。”
“我倒是见过几次那个小伙子,高大帅气的,听说学习也好,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说起从前的邻居,陈美合也不住感慨,她又看向满娆,“小娆,说起来那孩子还是跟你一个学校对吧。”
满娆大口挖着碗里的粥,将脸埋得很低,一副认真吃饭的样子,“是吗,没怎么注意。”
“你这记性,我还记得你高中的时候还挺关注人家孩子——”
“我吃饱了。”
不等陈美合把话说完,满娆将汤匙重重放下,起身离开。
转身走路关门,动作一气呵成,直到回到房间,她才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已经日薄西山,房间里也昏暗。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坐正身体,抽开桌子最下面的抽屉,抽屉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把钥匙。
其实这把钥匙已经放在这里八年了,现在钥匙还在这里,当初得到这把钥匙时的受宠若惊与甜蜜却早就烟消云散。
从霍暑亭把钥匙交给她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把钥匙放在这里,毕竟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得好好放着;然后还没来得及用上,霍暑亭就已经离开,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再也没有勇气打开这个抽屉;她觉得自己终于放下,好几次她想扔掉,但总之它还是一直霸占着最后一节抽屉。
越想越可笑,一丝羞耻涌上心头,满娆终于将钥匙拿起来丢进垃圾桶。
天色暗得很快,太阳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房间里始终没有开灯。
长时间休息不好外加压力作祟,偏头痛发作,满娆躺在床上意识昏昏沉沉,似梦非梦,等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深夜。饭后没有及时喝水导致她现在嘴干得厉害,嗓子也有些微微发苦。夜深得更厉害了,可能是陈美合来过房间替她拉上了窗帘,厚重的窗帘将窗外的街灯隔绝。泪水毫无征兆地留下,被浸湿的枕头碰到她的皮肤,满娆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哭了。满娆突然觉得心空荡荡的,一股令人窒息的孤独将她包围。
不知过了多久,嗓子和嘴唇的抗议终于起了效果,满娆爬起来喝水,然后终于打开了房间的灯,跌跌撞撞摸向浴室。
洗完澡又洗漱过后,精神好了不少。满娆将窗帘拉开,她很喜欢在夏夜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吹着难得的轻柔夜风,她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天。想要踩着夏天的尾巴离开这里,她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也不会轻松。
踩着夏天的尾巴离开这里……她又莫名地想起从前,是不是当年霍暑亭也在这样的夏夜思索过要怎样在夏天结束时离开。
但她随即又笑出来,她怎么会荒唐到去揣摩霍暑亭的过去。霍暑亭从一开始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是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世界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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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前一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睡的,但满娆意外地终于睡了个好觉,是这几天以来休息最好的一次。等睡到自然醒后烈日已经高高悬挂在空中,走出房门,家里安静得似乎没什么人。
满娆喊了两声,确实没人,这个时候陈女士和老满应该是出去溜达了。
洗漱过后满娆走向厨房,陈女士贴心地给她留了早餐。她给自己盛了早餐,走向客厅。天气很好,在上午不紧不慢地享受早餐,这样的生活满娆做梦都在向往,如今真的体会到,心情却有些复杂。
但睡过一次好觉后心境已经悄然改变,客厅里有阳光洒落,满娆突然觉得比起历劫,这更像一次重生。
临近中午时满疆和陈美合一起回来了,满疆向她展示两手提的袋子,“闺女今天中午想吃什么,随便说,这全是你爱吃的。”
满娆窝在沙发里,看着父母的眼神染上一层光,她起身走上前,“好啊,那我吃青椒肉丝,还有红烧茄子!”
“没问题!”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满娆开始期待未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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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总,我查到——”
李智林的话还没说完,被霍暑亭的来电声打断,他自觉噤声。
霍暑亭看了看来电显示,拿起手机接听,“暑亭啊,我听你苏爷爷说静姝昨天请你吃饭了,跟静姝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
霍暑亭的声音分辨不出情绪,其实他大部分时候说话都分辨不出情绪,但在他开口回答后霍正刚还是顿了几秒,随后开口。
“那就好,暑亭啊,小伙子不能让人家姑娘请客啊,下次找个机会请回去。”
“好的,爷爷。”
“好,那你忙吧。”
“好。”
电话就这么结束,前后不过一分钟,但过于安静的空间让对话的全部声音都流出,李智林听在耳里。跟着霍暑亭工作这么久,他久违地生出一种旁观别人家事的微妙尴尬情绪,突然意识到霍总或许也是需要结婚的人。
他偷偷看了霍暑亭一眼,还是那副一本正经没什么情绪的表情,似乎从认识这个人的第一天起,他就是这副样子,除了毕业时喝醉了酒那次见他失态过。这人不会以后结婚面对妻子也这个样子吧,想到这里他小幅度地抖了抖鸡皮疙瘩。
霍暑亭注意到他的不自然,抬眼看了看他,开口,“继续。”
李智林连忙正了正神色,“哦是这样的,我查到了一些新资料,除了前市长落马的举报人是他部下外,我还查到致使前市长身陷受贿丑闻的那块地皮的开发商朱家最近似乎跟检察官林盛联系密切,林盛这些年是由前市长一手提拔。”
霍暑亭微微蹙眉,“嗯,朱家作为直接牵连人对这件事的调查一定比我们只深不浅,你注意好他们的动向,还有这个叫林盛的检察官。”
“好。”
李智林报告完后离开,办公室里重新陷入安静。
一分钟后,霍暑亭饶有兴致地在电脑检索栏打下林盛的名字。
朱家是前市长这些年背后的赞助商,这次前市长落马还是受朱家工地丑闻牵连,朱家又因为前市长深陷丑闻而再度受创,牵一发而动全身,看起来他们似乎大势已去。前市长落马,吴楚受益;而朱家落难,跟朱家产业有冲突的霍家自然受益最深。这件事对于刚刚接手霍氏的霍暑亭来说太完美太巧合,很难让人不产生联想。
在这个圈子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新人,他当然不关心这些往事纠葛,但现在他掌舵霍氏,霍正刚在幕后为他和吴楚搭线,大有明示他为吴楚竞选加计筹码的意思,他不得不入局。入局可以,他乐得未来有市长为他背书,但他绝不能不清不楚地入局,成为霍正刚的棋子。
屏幕上显示出林盛的资料,也才三十出头的年龄。《林盛宣布彻查前市长受贿一案》的新闻标题映入眼帘,霍暑亭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