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科室的主人知道你要离职吗？”

“知道呀，他很支持我离职。”终于把话绕到林德正身上了，满娆抓住机会把压力丢给林德正，“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直接联系林主任。”

说完，满娆起身借口离开：“我还要去查房，先走了。”

走出房间，满娆长呼出一口气，仿佛这一口把这三年来积攒的污浊全部排出来，顿觉身心轻松。把烂摊子甩给领导的感觉真让人神清气爽。

就这样又战战兢兢工作一天，满娆没再等来护士长的刁难，顺利下班跟黄佳云汇合。

满娆下班到达店里的时候，黄佳云已经提前到了。

满娆被服务人员领着进去，就看到黄佳云正襟危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有点心虚，满娆把视线放在桌子上的菜单上，“点餐了吗？”

“点好了，”黄佳云的视线继续循着满娆，“赶紧交代哦。”

满娆感受到强烈的视线，躲不过，于是终于索性抬头，“好，你听我说。”

带着小心翼翼又不吐不快地挣扎心情，满娆将这些年与霍暑亭的狗血事全盘托出，期间时而看着黄佳云的脸色斟酌用词，还要在服务员来上菜时立刻缄口左顾右盼……等故事讲完，服务员已经开始来问要不要加点水——而两个人却一点东西还没煮。

“事情就是这样……”满娆说到最近两人的关系，她心虚地一带而过，“反正……嗯，就是这样。”

良久，黄佳云都没有开口，只是喝了几口水，“你等我消化一下。”明明还没开始吃饭，她怎么感觉已经撑了。

“哦好。”满娆正襟危坐，像是在等待大考成绩的学生，老师没发话，她自然不敢乱动。

可是刚刚说完这么一个冗长又消耗情绪的故事，眼前是诱人的火锅，她有点饿了。

瞟了几眼依然坐在原地发愣的黄佳云后，满娆小心开口，“我先把这些东西煮一煮哦，不然等会儿锅底就煮没了。”

得到了黄佳云允许的眼神后，满娆才动手，她先一股脑把黄佳云爱吃的煮完，然后捞到黄佳云碗里，声音带着讨好，“都是你爱吃的哦。”

黄佳云终于缓缓反应过来，“你别以为这样就能翻过这一篇哦。”

“满娆你可真能哦，竟然瞒着我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

满娆继续低头装鸵鸟，小声辩驳，“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过了一会儿，黄佳云慢慢回味过一点来，“哎，说实话，如果对象是霍暑亭的话，我真没有太震惊。”

“什么意思？”

“我老早就觉得你对那小子有意思了。”黄佳云缓缓开口，却语不惊人死不休。

老早，有多早？什么意思？她喜欢霍暑亭难道人尽皆知吗？那霍暑亭知道吗？

这下换满娆大脑宕机了。

“自从你家对面搬进去这个邻居之后你就变了很多，”黄佳云继续自己的剖析，“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你这个邻居，高中三年下来我都数不清你拖着我路过他的班级多少次。”

“明明之前和我一起躺平地好好的，从来不关心年级前几名的成绩。但自从升入高中之后，每次考试都要去学校光荣榜看前几名的成绩……”

这边黄佳云在反省自己怎么这么多年之后才意识到好友的少女心事；满娆也在反省。

原来她如此赤裸，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却不想，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她又陷入回忆。

-

高中开学第一天，乖乖女兼三好学生满娆意外地迟到了。

其实也不能怪她的。说起来很巧，但她的确在上学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人。还好骑着自行车，车速也不高，只是害得老大爷为了躲车而闪到了绿化带上。

“对不起，对不起！”满娆扔下车子去看前面因为躲车而整个人靠在绿化带上的人，“您怎么样？”

大爷扶着腰，也是一肚子气，“小姑娘，你骑车怎么这么不注意！”

满娆顾不得其他，眼下只想确认这位老人有没有出事，“抱歉抱歉，要不要我送您去医院？”

老人回过身看了看满娆的校服，“学生啊。”

“算了算了，你以后多注意点。”

“真的没事吗？”得到了老大爷赦免的满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她再三确认。

“没事，你赶紧上学去吧。”

满娆双手合十连连表示感谢和抱歉，又登上脚踏车出发。耽误十多分钟正好赶上早高峰，后面的路车多人多，也并不好走，总之满娆抵达学校的那刻，校门口已变得冷清。

放下车子往教学楼赶，满娆远远看到前面有一个同病相怜的同学。身形高大，光看背影都十分好看，把校服也穿得很好看。只是现在的确不是欣赏的好时机。她一路小跑，很快超过了他，但他却一直慢悠悠地信步而走。

她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这大概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画面。夏末清早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为少年镀了一层光，他脸上没有表情，不急不躁。

哇～满娆在内心感叹。

下一刻，在他们的身形即将错过的瞬间，她看到面色平淡的少年突然转向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他冲她开口：“小心。”

小心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惯性让满娆不可挽回地继续向前，她很快就知道要小心什么了——巨大的廊柱突现眼前，满娆眼看着就要直冲冲撞上。

身体的保护机制打开，满娆下意识蜷缩身体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然而眼睛紧闭了几秒，预想的痛感并没有袭来，她睁开眼，就看到少年正托着她的肩膀。

“没事吧？”他再次开口，声音清冷如泉。

“没事，”满娆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连忙站直了身子，“谢谢你。”

“嗯。”见她没事，少年便离开了。

他继续往前走，不急不躁。满娆不知道自己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多久，总之等她真正回过神时，那道背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一中的校服根据年级不同而不同，想着那个人和自己一样的校服，满娆在新生大会上张望了很久，却再也没有看到他。

不过好在新生开学实在很忙，满娆在学校度过了充实忙碌的一天，晚上和黄佳云一起回家时的聊天内容已经完全变成了这个学校、老师和同学。

回家后满娆停好车子向往常一样走进电梯，后面紧接着跟上一个打扮漂亮的年轻女人，陌生的面孔。

偶尔一两个生面孔并不奇怪，满娆向后退一步给她腾位置，却又进来了一个人。

是他！一个巨大的感叹号出现在满娆脑海中。是早上扶她的那个男生。但男生似乎没有认出她，他进来后便兀自拿出手机靠在一边。

电梯上升，满娆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提了上来。要不要开口，要不要开口……

你可能忘记我了吧，不过今早真的谢谢你哦。好巧啊你也住在这里吗，是新搬来这里的吗，我是十楼的住户，我叫满娆。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满娆一遍遍在心里组织语言，却不想电梯已经悄悄爬上了十楼。电梯停住，突然消失的加速度让满娆的心震动了一下，然后她才意识到，刚刚进来的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按电梯。

电梯门打开，她看到前面的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然后在电梯门再次合上之前，她也连忙走出电梯。

看到两人打开自家对面的门时满娆被各种各样的感情填满心脏。

在楼道里站了几秒，满娆不住地回忆刚刚的两人。他们是姐弟们？还是……五味杂陈地回到家里，听到陈女士正和满疆讨论新来了个邻居。

“好像是一对母子，”陈女士一边招呼满疆端饭一边开口，“可能是单亲家庭吧，不过我听他们说这个新业主还挺神秘，听着像大有来头。”

满娆在玄关处无声换鞋，即使声音已经很轻，却还是停下动作全神贯注来听陈美合的话。

原来是母子啊。不知道为什么，她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下楼时她第一次看到对面房间的灯光亮起，那个男生就住在里面。这是否也算一种有缘，她默默想。

她想了很多以后两人可能的相处，从最差的尴尬陌生到最好的熟络相识都想过，只是事实却总让人意想不到。

事实就是两人后面再也没遇到。

明明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巧合的两人，那天电梯最后一遇后竟然再也没见过。满娆觉得这是一种作弄，如果缘分早已耗尽，为什么又要这样安排。

以后的每一天，上学放学，在路上，在学校里，满娆总要特别留意一道背影，他会不会就在其中。科学上说21天养成习惯，等满娆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时，这个习惯已经刻进骨髓，几乎成为执念。

她无瑕顾及自己的动机与想法，想要再次见到他的执念蒙骗了一切感情，成为最表象的源动力，以至于再次见到他时，满娆像一个寻找了一路的风尘仆仆的旅人，旅人走过沙漠和草原，终于找到了故人。那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两人是重逢的爱人，她日日夜夜的思念终于可以得到倾诉，眼前的人也无比亲切。

所以当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半个篮球场为他递上水瓶时，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