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的时候大雪纷飞,但是她心下悲凉的时候,却一点雪花都无。空气中反而传来隐约的花香。她知道这花香是伴随希一同入宫的,那个小小的女童,有绝色的容颜,带着经年不散的花香,笑起来仿佛漫天云霞盛开。
那个小小的女童,希,即将成为下一任的王后,与儿子蕤一起,并肩坐在王位上。
那双王椅上,曾并肩坐着自己与她的夫君,羸。
王后蔓恍忽地,苍茫地笑了。蕤总预言她不会死,预言她会活到白发苍苍,预言她将亲眼看到南夏帝国的盛世繁华。可是,她不想等了啊!
台下迎风传来一声疾呼。“母后——”
她回头遥遥地看去。
一个小小的、挺拔的白色身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青雀台下。那是太子蕤,不,君主蕤。他是世人口中所传颂的夏王蕤,他将为这个帝国开启一个新的华丽篇章!
王后蔓突然仰面轻轻笑了,眸光幽幽,数年前自心底爬上的恶意再次袭来。——她什么都没了,凭什么还要她留下来,孤零零地,看着别人鸳鸯成双鸾凤和鸣?凭什么呢?他有他的辉煌盛世。他甚至敢越过羸,替一双公主取名。
他是妖火,是无所不能的未来一统四洲的君王。
他未来的王后,是雪山昆仑下来的神女,战力卓绝,容姿盖世。
而她……而她只有羸。
……躺在冰冷泉下的羸。
王后蔓赤足爬上青雀台最高的城墙,跌跌撞撞,忽笑,忽喃喃自语。“不稀罕,我不稀罕……不稀罕了。”
深夜,在一阵凄厉的笑声中,她纵身跳下青雀台。
啪!
开出一朵极其艳丽的殷红花。
远比当日太子蕤从虚空中摘来并替她斜插入发鬓的红莲花更为妖冶的,血花。
九岁的太子蕤刚刚奔到台下,就亲眼目睹母亲一跃身跳下高台,在他面前绽开了一朵硕大的血花。王后蔓摔下来的时候,全身骨骼都碎了,身体软成一滩泥。
“母后——”
他扑过去,伸向虚无的双手颤抖得不能自已。
这是他在一片混沌虚无中看到的人类少女,一个笑起来如同谜一般的山野普通少女!如今,在他面前,碎成了一滩泥。
“母后!”
太子蕤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这是年幼的太子蕤第一次正式下跪。
此前他从不曾双膝跪地,拜过任何事物或人。就连跪拜这天、这地的时候,他都是单膝跪地,面上带有一种绝世的冷情的笑容。
但是此刻他跪了下去,抱住王后蔓摔破的残躯,凄绝厉喊。
遥遥地,半空里一阵花香。
希哀伤的脸出现在清风内。她也扑过来,颤抖着抱着太子蕤哀伤的身影。
“为什么,你不阻止她?”太子蕤愤怒地回头问希。
希颤抖着双唇。“这是她的命。”
“命?!”太子蕤双目如火炬,燃烧着妖异的冰蓝色火焰。“你是神女啊!为什么不阻止她?!她是我的母后,我答应过她,要让她在这尘世间活成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婆!你为什么不阻止她?!我不要你,一个无所事事漠视生死的神,我——不——需——要!”
希退后三步,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比所有人都清楚所有人的命运,但是不代表她可以改变。她只是目睹一切发生的神。她哭不出来。
就算开口,她亦不能残忍地说:是王后不想活了,是她必要打破您的预言。
虽然这是真相,但太过残忍。
太子蕤却再也不理会希,双膝跪地,哭到声嘶力竭。
这场丧礼,最后变成了合葬。夏王羸与王后蔓残破的尸身并肩躺在殿前,一个月后下葬,葬入了南夏王朝的王陵。
太子蕤守节三个月后,宣布登基。他甚至将先王羸与先后蔓的一双王椅,一并放入陵寝殉葬。他如今坐的王椅既不是木头做的,也不是玉石做的,而是一只很古怪的兽头王椅。
只有夏蕤知道,这张王椅是只真正的兽,万古妖兽。在无人的时候,化为椅子的妖兽会龇牙咧嘴,发出动物的咆哮声。
它是一只万古的妖兽,只为他而来,名唤睚眦。
巫族史册记载,南夏一百二十五年,夏王羸殁。王后蔓跳青雀台殉情。夏蕤七岁,登基为王。夏王蕤登基之日,神女希来到王城,一身紫衣,背负素女剑,凛然现于半空,跪拜夏王蕤。
那一年,他七岁。她九岁。
从此,不相与闻。
七岁的夏王蕤驱逐了希,将她逐出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