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怔:“嗬,是你?”
有人问:“什么?这鸟和你还是旧相识?”
簪花修士道:“不是鸟,却也差不多哩,是个臭着脸的老鳏夫,保不准又要折谁家的花,偷谁家的娘子,满大街地求偶——”
他对单烽偷花的事儿耿耿于怀,却在单烽那越发不善的目光中渐渐收了声,将脑袋一缩,砰地摔上了窗户。
“想挤兑我?让我满街招摇人人喊打?错了,”单烽捏了捏眉心,终于露出一个略带可怖的笑来,“老子从不知颜面为何物,至于求偶,求偶不如求己。”
他索性长腿一伸,在屋顶上坐下了。
银钏却是捂不热的。
他身上能和谢泓衣沾边的,只此一样,自然一门心思琢磨。
羲和以锻造见长,和各路铸刻名家皆有往来,是以他心中始终有一股直觉,谢泓衣的师承已渐渐从云雾中浮现了,只需顺着银钏抽丝剥茧。
能将尊者骨嵌进银钏的高手,当世罕见。
——你觉得,我找不到你么?
银钏缓缓捻转,缺口的寒光在单烽指节上一次又一次跳荡,虽如念珠千百转,却丝毫不能令人心静。
正相反,他心中一股无名火,便在银钏幽幽的冷香中,愈然愈烈。
又来了。
无论如何抓不住的影子,解不了的焦渴。
不行,刚打了大半宿的架,又在谢泓衣身上接连碰壁,再放任心思激荡下去,别说是破局了,只怕连谢泓衣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这股毒火烧死了。
静心,深思。
单烽用力掐停了银钏,在虎口突突的跳动中,纵目远望。
浩劫刚过,夜雪也静,月色渐去,视线尽头,万重千重的屋瓦如蒙蒙的远山,次第连阁起,星汉无声,更远在天外。
在他风餐露宿,苦寻雪中影的十年间,谢泓衣就是在这里,望着这样一片星河么?
倒是一般无二。
星河斗转也无情。
过去看不穿的迷雾,忽被轻轻拂去了一角。单烽也不知是何滋味,只是短促地冷笑了一声,以指腹轻轻叩击银钏。
谢泓衣心思难测,又对往事讳莫如深,要想抓住他,还得循着他的念头去想。
影游城,影游城。
单听这名字,就和炼影术脱不了关系。
为什么要在白云河谷的中央,建起这样一座城?
雪害以来,天下皆白,大小冰原不可计数,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他此前一直在茫茫冰原上行走,倒也没能悟透此中关节,这会儿星河一出,心中方才一动。
他那奇烂无比的占星术,仅能认得出星宿分野,却也够用了,这一比照,八百里白云河谷,竟然恰恰在悲泉鬼道的下方。
悲泉鬼道并不是地名,而是日行的方位之一。上古时,羲和日母以大舟载日而出,自汤谷向西行,到了悲泉这个地方时,羲和驾空舟折返,太阳则向蒙谷继续西沉。
这一段路笼罩在日影下,渐渐成为死者与精魅往生的通道,夜里群星明灭,世称悲泉鬼道。
不论是汤谷还是蒙谷,都是上古时的说法。
在今时,便是从东方羲和舫,到西境长留宫。
影游城便在死寂的日影下,静静地西望着,那一片长埋冰下的长留。
又是长留。
单烽握着银钏,在月下修补片刻,道:“你想回家么?”
银钏当然不会作答,长留这地方却如锥子般深深钉入他脑海中。
长留,长留,去没去过,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喂,小还神,千里——”
单烽扯过颈后的小还神镜,才看一眼,那烦躁感便噌地窜了起来。
这玩意儿也被摔裂了。
他倒是能修,可这节骨眼儿上哪找秘银砂去?
他想起什么,从屋脊上一跃而下,哐哐地砸开了窗。
“尊驾……花蝴蝶道友!”
窗内立时传来数声叫骂:“小心!让王师妹别往外瞧,还有李师妹,千万别叫他得逞了——什么?我方才说是鳏夫?呸,这些有几分姿色的鳏夫,和淫鸟也差不了多少,都绿着眼睛偷人,他连谢城主都敢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