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眩……
无止境的晕眩。
从戚宴松开他的手跑向另外一个人之后,谢礼峙就像站在悬崖边一脚踩空,却迟迟落不到地上。
虚假的医院场景里,狭窄的走廊仿佛在移动,渐渐朝他合拢。
冷汗从背后渗出,窒息感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包裹,谢礼峙如坠冰窟,可双脚动不了。
你又要抛弃我么……
“哥哥……”
他嘴唇翕动,妄图将戚宴叫回来。
“回来……”
回来我身边……
可他希望的人头也没回,只给他留下一个残忍的背影,一如五年前在海滩上那样。
为什么呢?谢礼峙不明白。
直到现在,你依旧是连回头看看我也不愿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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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季准伤得并不深,只是擦破了点皮,扭到了脚。
彭潜他们从鬼屋终点出来,就看到戚宴扶着受伤的季准坐在长椅上。
“怎么了?”
彭潜疾步走过去。
虽说伤得不重,但是在那种环境下,季准还是出了一身的汗,连带着嘴唇都有些惨白。
听见彭潜关切的询问,他抬头笑了笑:“没事,不小心扭了一下脚而已。”
相比焦急的彭潜,陆妄安的步子明显悠哉得多,方才彭潜在鬼屋里大呼小叫吓到直往他怀里钻,让他心情颇好。
他扫了眼季准的脚踝,见肿得也不算太厉害,环顾四周,“就你们两个?”
戚宴倏地愣住,拔腿就往鬼屋里跑。
完了!把谢礼峙忘在里面了!
可没等他跑两步,就看见鬼屋出口出现了两道人影,略高的那道人影被人搀扶着,缓慢地往外走。
戚宴小跑过去,谢礼峙脸色白得让他心头一跳,不好的感觉漫上心头。
“小……小峙,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是哪里受伤了么?”
戚宴焦急的问,抬起手想看看谢礼峙是不是伤到了哪里,却被面前的人不动声色的躲开。
戚宴一愣,手僵在空中。
搀扶着他出来的工作人员看人站稳了,把手松开,退开两步,“这位客人刚刚摔倒了,建议你们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没有说谢礼峙在鬼屋里浑身发冷颤抖,方才看戚宴那么着急的跑过来,猜测两人关系应该不浅,这么说的话分寸刚好,如果跟那位客人一起来的人担心的话,自然会带他去医院检查。
将人送到,说完该说的,工作人员就要走,结果被彭潜拉到了一边询问鬼屋设施故障的事。
“小峙……”戚宴顾不上其他人,扯出一抹笑,心里既慌乱又懊悔。
谢礼峙不让他扶,他捏着衣角呆呆地站在谢礼峙面前,倒像个做错了事手足无措的孩子。
谢礼峙神色淡淡的,久久望着戚宴,那目光似乎想看穿他的皮囊,看清楚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看不懂他。
想求得他的原谅,却又一次一次的抛弃自己。
“没关系,我先回去了,不好意思。”
半晌,他哑着声音说,却没有同往常一般给戚宴一个笑容。
话说完,他没有等戚宴的下一句话,也没有让人搀扶,慢慢的往外面走。
不过就是几秒钟的怔愣,谢礼峙和他擦肩而过,熟悉的温度和味道从鼻尖略过,成为了抓不住的浮云。
戚宴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在面对谢礼峙时,自己总能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搞得一塌糊涂。
他像被自己困囿住的枯木,任何人都能平安在它身上停息,唯独谢礼峙停驻时会被风吹动,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
不……不能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戚宴猛地转身,面前游人如织,他一眼就看见了谢礼峙的背影。
那道寂寥的身影仿佛与五年前独自离开的那道影子重合,五年前离开这里远赴异国他乡的时候,他也是如这般的孤寂么?
不能再让他一个人离开了。
戚宴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他想飞奔到谢礼峙身边,至少让他不顾一切一次吧。
“戚宴。”熟悉的声音却将他拉了回来。
他猛地刹住脚步,那些试图被他抛之脑后的事情又如洪水一般重新卷过来。
“戚宴。”季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他下意识的想找彭潜求助,可是完全找不到他人,大概是找游乐场负责人去了,连他的未婚妻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季准拖着伤腿孤零零地坐在长椅长。
他焦急地望了眼季准,又看了眼越走越远,几乎要消失在人群里的谢礼峙。
他很想追上去,可是他做不到把受伤的人丢在这里。
……
“谢礼峙呢?”彭潜处理完游乐设施故障的问题之后,带着陆妄安从远处走过来。
可是长椅上之后季准和丧眉耷眼的戚宴,而谢礼峙已经消失不见了。
“已经回去了。”戚宴情绪低落。
彭潜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觉得既然谢礼峙能自己走回去应该没什么事,于是没再多问,认为戚宴是因为谢礼峙先走了而感到失落。
他点了点头,想着这次是因为游乐设施的疏忽导致谢礼峙没能玩个尽兴,下次跟他道个歉就好了。
“能走么?送你去医院。”
季准看了眼戚宴,知道他现在是为了谢礼峙烦恼,没有打扰他,让彭潜扶着自己往外走。
戚宴失魂落魄站起来,却忽然对上了陆妄安玩味的表情。
“你把他一个人留在里面了?”陆妄安先开口。
戚宴承认。
周围都是人,走在人群中都容易丢失方向,而陆妄安却若有所感的望向了谢礼峙离开的方向。
“有意思。”
戚宴听见他轻声说。
听见他这句话,戚宴心底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说话的声音带着颤音,是害怕。
他有预感接下来陆妄安说的话不会是他愿意听的,但他想要个真相。
“什么意思?”
陆妄安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弯着唇,看起来非常的温柔,说出的话却如刀子,往戚宴身上扎。
“他有幽闭恐惧症啊。”
……
打不通的电话,收不到回复的信息,戚宴像只无处可去的孤鸟,盲目得在城市上空乱转。
可是林立的水泥森林早已阻挡了所有妄图窥探的视线,他找不到他想找到的那个人。
中途很多人的电话打过来,但是他都视若无睹,他现在只想找到谢礼峙。
愧疚和心疼捂住了他的口鼻,这都是他自作自受,可是谢礼峙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却被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他是刽子手,是杀人魔,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但即便他自认满身罪孽,还是想要陪在谢礼峙身边。
可找遍了所有谢礼峙能去的地方,都看不到他的影子。
戚宴开车到了谢氏,忽然看到一个身影从谢氏大楼里走出来,他认出了那是谢礼峙未婚妻。
他找不到谢礼峙,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谢礼峙未婚妻身上,他太过焦急,以至于跑过去的时候将那个女人吓了一跳。
她穿着职业装,大概是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背着包往外走,忽然有个人拦在她面前,还以为是抢劫的,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包,在看清楚来人的长相之后,愣了愣,松了口气。
她虽然只远远地见过他一面,但是戚宴的长相实在是太难令人忘记,何况英国那边也需要出现在谢礼峙身边的每一个人的具体资料,少不了要她做调查。
但里那么近看这张脸,还挺新鲜的。
“先生,您有什么事么?”
“谢礼峙……”戚宴无端端感到紧张,咽了口口水,“谢礼峙他回公司了么?”
“谢总么?”秘书拧起眉,“谢总今天没有来公司,您找他有什么事么?”
“ 那你,有他其他的号码么?或者家里的电话,我想见见他。”
未婚夫妻的话,应该不会不接电话吧,他也不想来找他的未婚妻,可是他没有办法了。
可秘书却摇了摇头,给了戚宴一个预料不到的答案,“我们只有他的工作电话,何况现在已经是我的下班时间了先生,上司的去向不是我们能过问的。”
她因为自己的没帮上忙而朝戚宴露出一个抱歉的笑,“不好意思。”
戚宴呆在原地。
不是……未婚妻么?
可绝对是她没错的,当初在那个小区门口,虽然她敷着面膜,但是戚宴百分之百确认谢礼峙找的那个人是她。
“你是住在……龙湖别苑么?”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秘书蹙了蹙眉,却还是迟疑的点头了。
她急着离开,没再和戚宴多说,转身往地下车库去了,留戚宴一个人愣在原地。
不是未婚妻么?谢礼峙一直在骗我。
戚宴垂着眸,任来来往往的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也无动于衷。
他不明白谢礼峙为什么骗他,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谢礼峙说有未婚妻这件事是骗他的之后,会忽然觉得很雀跃。
就在这时,沉寂的手机再次响起,戚宴低头看去,是那个熟悉的名字,正在屏幕上跳动。
“小峙。”他迫不及待的接起。
谢礼峙冰冷的声音夹杂着吵闹的音乐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在哪儿?”戚宴轻声问道,“让我去找你好么?”
对面沉默了,只有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传过来。
好像在酒吧……戚宴想,如果谢礼峙仍旧不愿意说,那他就一家一家酒吧找过去,他今天一定要见到谢礼峙。
如血的夕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他耐心地等着谢礼峙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礼峙的声音才重新从手机里传出来。
“我在蓝调。”
是戚宴家附近的一间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