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浅晴从颁奖典礼现场出来后,没有回自己的酒店。稍后慈善晚宴的举办地点就在利多岛,所以她借用张扬的酒店房间换了新的礼服长裙,并且补了妆。
钟浅晴不是第一次参加慈善晚宴了。晚宴邀请明星的主要目的不是让他们捐款,而是看上了明星本身的商业价值。换句话说,明星是去替公益组织站台的,真正捐款的人是政商两界的能人异士,尤其是资金实力雄厚的商人。
“晚上好,钟小姐。”酒店门童热情的招呼声足以证明电影节的影响力。在这个常能碰见明星的城市,钟浅晴初到的那几天没有引起过多当地人的关注。只是短短十天足以让一切变得不同,即使她最终没能获奖。
她心情不错,递给门童一张十欧元的纸币,与张扬一起坐上前往晚宴大会堂的快艇。
举办晚宴的大会堂距离酒店不远,宛如金色宫殿一般屹立在古老建筑群的中间,有专门的隐蔽式码头入口。不过,今日参加晚宴的各界名流有点多,隐蔽式入口的外围排满了等待靠岸的船只。闪光灯、快门声、喊叫声从岸边传来,记者和粉丝不在慈善晚宴的受邀之列,他们只能挤在岸边围观各路名人的风采。
钟浅晴拉开快艇的帘子,隔着窗户与岸上几个有着东方面孔的人挥了挥手。她很快就得到了回应,人群中传出尖叫声,闪光灯也噼里啪啦的铺面而来。
“新婚快乐!”不知道是谁用中文喊了一句。
钟浅晴愣了愣,不明所以。旁边的张扬止不住地哈哈大笑,他在钟路二人婚礼的受邀之列,没想到对方今天竟当着全世界的面承认即将到来的婚事。
“你没看微博吧?现在全网都知道你要结婚了。”
“啊?”她想起什么,和助理要了手机,打开微博,“钟浅晴憾失最佳女演员”与“钟浅晴将于本年完婚”两个话题正在热搜榜上一决高下。
知道就知道吧,能被更多人祝福不失为一件好事,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船要靠岸了,她将手机还给助理。
大会堂门口站着几位身着黑色礼服的侍者,基本都是地中海长相的黑发I国人,浓眉大眼高鼻梁,中等身材。其中一位侍者见下船的人是钟浅晴,赶忙走上前,弯腰并伸出一只胳膊。
钟浅晴将手搭在对方的胳膊上,上岸后颔首道谢,与张扬一起走进金碧辉煌的大会堂。
“啊,钟小姐。”“晚上好,钟小姐。”“很高兴见到你,我是……”一时间,类似的话充斥在钟浅晴的耳边。这些主动打招呼的人里有她认识的演员和社会名流,也有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很喜欢威尼斯。”“参加电影节对我来说收获很大。”“哈哈,是要结婚了,不小心就承认了呢。”“谢谢你的祝福。”她大方回应上前攀谈的客人,丝毫不避讳聊起婚姻的话题。毫无疑问,在获奖演员到来之前,她就是全场的焦点。
“这位是张扬,《源》系列和《时间积木》的导演。”钟浅晴挽住张扬的胳膊,将其介绍给周围的人。在她认为,张扬作为导演需要更大且不受限制的舞台,才能毫无保留的展现才华。
他们和几位海外制片人聊了一会儿,宴会要开始了,二人走向桌位。那个人也来了啊。钟浅晴看见开幕式当天不小心撞到她的男人。那人好像没看见她,正在和其他人热聊。她没有在意,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慈善晚宴的流程几乎都差不多。公益组织致辞、展示宣传片、正餐、募捐,然后就是舞会。
在第三世界国家挣扎生存的孩子怎么也想不到,让他们赖以生活的救济物资是在这样金光璀璨的声色中筹集的。钟浅晴暗自感慨,“赛博朋克”四个字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无所事事地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二楼的某个位置。嗯?好像有个人影一晃而过。
好熟悉的感觉……她定了定神,姐姐?是错觉吧。路行云长发过肩,刚刚的人影好像是短发。
她眨了眨眼睛,又看向二楼,那里站着一排外国人,其中有不少女士留着短发。果然是看错了,她自觉好笑喝了一口酒,将注意力转回到即将开始的舞会上。
“一会儿我要去邀请……跳舞。”张扬坐在她身边,小声念出一位国际女星的名字,“我很喜欢她。”
钟浅晴其实也想,可她不敢。她总觉得主动邀请他人跳舞会被路行云发现,那个醋精会闹脾气的。所以每每参加舞会,她都会扮演一个老老实实坐等被邀请的角色。她可不想给自己找事,今天也不例外。
幸运的是,她不需要等候太久。当第一首华尔兹舞曲响起时,邻桌的某国男演员向她伸出了右手。
钟浅晴将手递给男演员,与对方携手步入宴会厅的中央。她跟随音乐旋转,身姿婀娜,高跟鞋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舞姿轻盈随和。
她喜欢在众人欣赏的目光中翩翩起舞,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金色大厅宛如被阳光照耀的美丽花田,她就像只欢乐的蝴蝶,飞舞着、旋转着,感受烂漫的金色芳香。
“Gorgeous.”好像有人在夸她。
几分钟后,一曲结束。
她向邀请她的男演员颔首表达谢意,回到座位上。不远处,张扬正在和心仪的女演员跳舞,有名的剧组“恶霸”此时倒也变得优雅了许多。
几首华尔兹舞曲过后,电音DJ上场,场面躁动起来。这个阶段不少客人会选择离开,可能是认为蹦迪与他们的身份不符,又或是单纯的不喜欢,也可能是别的。钟浅晴没走,但她没有加入人群,而是提了杯酒,站在舞池边摇头晃脑。
可能是酒精上头,看着激情四射舞动双臂的人们,她很想路行云。她找到手机,给对方发了一条微信。
【快结束了,你要是在就好了,可以蹦迪。】
如晚宴前发的几条消息一样,对方没有回复。
路行云是去执行任务了,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钟浅晴忽然有些担心,即使她知道无谓的担心毫无意义。她被不安的情绪困扰,脑海中频繁出现不好的画面,导致她再也无法融入到舞会中。于是半个多小时后,她告别张扬,提前离开金色大会堂。
巧的是,刚坐上船,她就收到了路行云的回复。
【可惜在工作,爱的抱抱.gif】
她长舒一口气,姐姐能有什么事呢,只是在工作罢了。她与路行云聊了一会儿,收获了一条好消息——对方明天就能完成工作。
那就把机票改成明天的吧,明天就去罗马。这样等小行完成工作就能第一时间见到她了,她想。
“呼……”路行云长舒一口气,总算把小祖宗引走了。她喝了一口手边的浓缩咖啡,看向Oleander提供的名单。Datura的名字出现在名单的开头,他也是今晚第一个走进金色大会堂的目标人物。路行云此行侦察的目的就是看他都接触了谁,接触的人是否与名单上的名字吻合。
她取出女士手表里面的储存卡,放进专用读卡器。不出意外的话,今晚的偷拍视频会被转交给国际刑警。这是合作,也是在向对方表达谢意,调查小组是在国际刑警的帮助下才得以将Oleander抓获归案的。
待窗外的喧嚣被夜色掩埋,去见陈然的时间快到了。她换上一条黑色工装短裤,上身是黑色大版T恤。另外,她为今天准备了配枪腰带、纽扣定位追踪器和一顶装有窃听器的卡其色棒球帽。
她将定位追踪器别在工装裤上,然后打开房间内的保险箱,取出里面的手枪。手枪枪长不到20厘米,装上子弹后不过800多克,看着轻便小巧,却能在中短距离射穿5毫米的钢板,一般防弹衣对它无效。
路行云取出六枚子弹装进弹匣,将空膛状态下的手枪插进腰带。
【我出发了。】
出门前,她给冯羽和秦阳各发了一条消息,二人秒回——“收到”。
今天整个威尼斯的快艇都在为电影节忙碌,大部分船长赚的盆满钵满,早已回家休息。此时在酒店码头等待的快艇是路行云提前约好的,为此她不得不为价值一百二十欧元的行程支付一笔四百欧元的巨款。
即使是这样,上船后她依然听见了船长的满腹牢骚。“我的朋友半夜出航能收五百欧元,尤其是今天这样的日子。”船长看着有点年纪了,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你知道吗,我工作了快24个小时了。”
路行云又不是没半夜来过威尼斯,她太清楚水上出租车的行情了,所以没有理会船长的抱怨,而且她也没心思搭理他。与陈然的见面将决定“钟强”案的结局,她很紧张,手心出了很多汗。甚至,她希望船长开慢点,如果能一直在路上也挺好的,她不想那么快就到达目的地。
可惜的是,船长与她的想法正相反。这位上了年纪的大爷只想早点完成这一单,尽快回家睡觉。路行云不理他,他的心思全在开船上,十几分钟后,船只抵达陈然指定的码头。
码头的位置很偏僻,像是废弃很久了。码头近处是没了一半的拦海坝,岸上有几栋无人居住的二层小楼,更远处能看到淅淅沥沥的灯光和无人行走的马路。昏暗的夜色中,陈然孤零零地站在码头一侧,他的旁边停泊着一艘45英尺的游艇。
路行云在陈然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后走向对方。
“来啦。”陈然的声音听着很寡淡,完全没有了昔日的精气神。“上船吧。”
“去哪?”
“带你去拿‘钟强’案的证据。”
“为什么不直接带来?”
陈然笑了笑,忽然张开双臂大声说:“周围都是你们的人,将证据带在身上等于自投罗网,还怎么聊?”
“既然知道还敢来?”
“不然呢?躲一辈子么?你们接近我、放我出境是为了找到证据端掉钱庄,放我来威尼斯是为了获取‘钟强’案的证据。哦不对,不是你们,是你。小行,我没看错人啊,你确实是一名优秀的间谍,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将小浅的亲舅舅送进监狱。”陈然似乎有点生气。他一边冷笑一边控诉,“你可真有本事,六亲不认!”
陈然说的是事实,路行云没法反驳。“少废话,我找你就两个目的。一是,你是谁;二是,把证据给我。我这是在给你机会,不然你一样会被警方逮捕。我不想骗你,死刑是你逃不掉的,但如果你能将证据交出来,如实交代犯罪经过,警方会酌情放过你的家人。若你选择逃跑,那么警方势必会控制舅妈,第三方也会对你和家人穷追不舍。到时候寒寒怎么办?你儿子又怎么办?”
陈然沉默了,D酋长国的钱庄被查抄后,他其实已经无路可走了。他只是不喜欢输的感觉,依然想在“不可能”三个字中博取一丝可能性。“上船吧,否则你别想拿到证据。”说完,他转身走进船舱。很快,脚步声出现在他的身后,路行云跟了上来。
游艇缓缓驶离码头。路行云坐在船尾向岸边望去,有两三个人从二层小楼跑了出来,其中一个身影很熟悉,是她的老师秦阳。
“咱俩谁先说?”陈然坐在船头掌舵。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路行云淡淡地说道,“这里没别人了。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没别人了么?工装裤右侧兜外面的扣子是定位追踪器吧?”
“……”
“先不说你兜里的手机是否是通话状态,但我想你一定带了实时监听设备。嗯……虽然你戴了手表,但窃听器大概率藏在帽子里,因为那里受到的干扰程度最小。”
“……”
“我说对了吧?”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不止如此……你今天带枪了。穿那么长的T恤不就是为了掩饰腰间的枪支吗?当然,你不是怕被我发现,而是怕被路人发现,就比如刚刚送你来的船长。”
陈然猜的很准确,路行云无话可说。她坐到对方身后的沙发上,靠向沙发背。“即便如此又如何呢?”她反问对方,“陈然,我们找你很久了。”
“听你的意思,其实你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对吧?”
“嗯。”
“没错。从没有什么安全部门的人帮我,我本就是系统里的人,无论曾经还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