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听真知子小姐说起过,她说这个家里你和她长得是最像的,所以一看就知道了。”
“原来您是我外婆的旧识。”姑且这么认定好了,虽然我有些难以想象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因为外婆鲜少有风格这么……外放的朋友,“那个,初次见面,还未请教?”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Eiko。”她一眼看穿我的为难,“你看,现在你不是巫女,我也不是信客,我们只是两个正在聊天的人,好吗?”
“好的,Eiko小姐。”我点点头,决定省略部分过于繁复的敬语,“所以您是来祭奠的吗?”
“对,听到消息以后我就马上回国了,但是并不想打扰到你们,所以特意选了晚一些的日子,想尽可能的低调。”
我看着被放在她身边的那束可疑的玫瑰花,包装纸选用的是一层深紫色的丝绸,纸张的边缘用金色的线条精致地装饰,束起花枝的丝带还带有微微的金线刺绣,低调,太低调了。
“那束花?”我委婉地暗示道。
“哦,确实不是真知子小姐喜欢的风格,但这是我们之间的小小暗号。只要看到它就会知道——”她的袖口微微展开,露出一双白皙的手,手指优雅地在空气中轻轻一摆,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仿佛这片寒冷的世界都能因她的一举一动而变得不同,“是我来了。”
哦,你来了,东西放下就请回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可以听见外婆在我耳边吐槽的声音,所以忍不住笑了出来。
“开个玩笑的,我也知道这不成体统,但是我确实是想让她知道我来过。毕竟像我这样麻烦的人是没有办法在公开场合和真知子小姐见面的,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不合适的。”
听起来就像描述平行并列的两个行星似的:“为什么这么说呢?”
Eiko小姐告诉我她的工作是以任务来计算的,是在一个充满冷静与理智的世界里进行的,于是有很多时候,都可以深深感觉到自己与人性之间的隔阂。荣誉、权力、生存,这些字眼一直伴随着她,无论主观还是客观,她是一位从出生之初就被引向战争的人。
“可是对于这样的我,真知子小姐还是会说‘生命有千般样貌,世界有多姿多彩’,”她朝我招招手,“来,真弓,你坐过来。”
迎接我的是一个来自长辈的、轻轻的、温暖的怀抱。
“她会像这样拥抱我,然后对我说‘神明会保佑我’,神明也会保佑你的,真弓。”
“你还有很多时间。你会看很多书,遇到很多人,做很多有趣的事情,你会平安长大,然后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的。”
Eiko小姐握住我的手,试图带我离开深不见底的死亡。我不知道她来自何处,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但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善良的光芒。终于,我忍不住了,仿佛浑身脱力般瘫倒在她的身边,趴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这一份水涨船高的脆弱最后还是击垮了我,但是我知道自己就要好起来了,因为我得救了。
当然,我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了惨痛代价,一直很少生病的我回到家以后马上就发了高烧,断断续续治疗了半个月才完全见好,考试只能补考,更惨的是全家人在这个期间没给我任何好脸色,尤其是姐姐,虽然我们还是睡在同一铺床里,可是她完全不和我说话。
“真纱,这样好吗?我会传染给你的。”
“传染给我吧,我死了才好呢!”她转过身去不搭理我。
“别这样说嘛,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啊……咳咳,姐姐,好姐姐……”我扯着她的衣角哀求了半天,听到我被咳嗽呛到的声音,她才复转过头。
“真弓,你知道吗?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会诅咒你的。”她恶狠狠地骂道,“然后会乘以十倍诅咒我自己。”
“知道了姐姐大人,不会再有下次了姐姐大人。”
“知道了就闭上眼睛睡觉吧,讨厌鬼。”
我烧得懵懵懂懂,但也知道这就是最好的时刻,如果要许愿的话,就趁现在吧。我闭上眼,双手合十:我想和大家永远在一起,如果不能实现的话,那就尽可能地更久一些吧。下一秒,我感受到的是嘴唇上的一片冰凉,很像薄荷,也很像冰淇淋。
我睁开眼睛。
“先把药吃了再睡。”是姐姐闪着泪光的眼睛。
……
我的名字是宇贺神真弓,十六岁,随处可见的平凡少女,看的书还不够多,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大家在一起做了很多有趣的事情,顺利长大了,目标是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
当我和那位女士重逢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变,干练而利落的短发,举止从容,目光淡然,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王,冷静地审视着世间的一切,却不轻易被外界的喧嚣所打扰……只是旁边包装华丽的白色玫瑰还是那么违和。
“初次见面。”她率先和我打招呼,“这里是迹部瑛子,请多指教。”
穿着巫女服的我朝她深深地回了个礼——好荣幸,用本名来见的人是宇贺神真弓呀。
“元気?”她问我。
“おかげさまで元気です(托您的福,一切都很好)!”
我们相视一笑。
“刚才经过的时候,看到墓碑旁边放着卡萨布兰卡。”那是我外婆真正喜欢的花。
“那样没有个人性格特点的花当然不是我送的。”瑛子女士真是死性不改,她举起右手,狠狠打了个响指,“是谁送的,你难道没有线索吗真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