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深绿和浅绿的草地连成片,远处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牛羊。站在这块土地上,苏辞盈更深切地理解了“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意境。
他的外套领子立起来一半,可能是刚刚在车上睡觉的时候弄乱了。蔺川站在他对面,对着他抬手指了指衣领的位置,往下做了一个整理的动作。
苏辞盈默默低头,把翻进去的衣领扯了出来。深蓝色的牛仔衬衣外面套了件厚外套,他整理好衣领后看向蔺川,对方轻点了一下头。
他们面前有一条不深的河,但很宽,水流清澈,野草在此地野蛮生长,远处的云一团一团飘的很高。
他听见导演说,来这个地方最不能错过的美景就是天马浴河,成群朝他们跑来的马看起来有几十匹,身后骑着马甩马鞭的几个年轻人穿着特色的服饰,皮毛做的衣服只遮住了一条胳膊,头上绑着兽皮,挥舞马鞭时嘴里发出一阵呼喊。
几十匹马步伐一致,踏着马蹄朝他们面前的河奔来,尘土飞扬。虽然河边有碎石和围栏阻挡,但苏辞盈还是默默移动脚步,走到了蔺川边上。
“他们好帅啊。”苏辞盈小声说,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朝他们奔来的骏马。
蔺川双腿分开站得笔直,问他:“谁?”
苏辞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惊奇,“当然是马啊,赶马的人我都看不清脸。”
厉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移动了几步过来,跟苏辞盈说:“最前面那个马是领头的,一般都是纯血品种,你要是怕的话可以站在我身后,你看他们……”
没等他说完两句,苏辞盈就绕着蔺川走了半圈,和某个自以为博学其实根本无人想看他卖弄的人拉开距离。如果不是因为礼貌教养,他真的想大喊闭嘴。
徐余嘉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不远处的马群开始加快速度,当第一双马蹄踏入河中溅起水花,接下来的画面在苏辞盈的眼中仿佛变成了慢动作。
不同颜色的骏马甩动马鬃撒开蹄子,水面被踏出溅起高高的水花,扑面而来的气势和勇往直前的野性和无畏冲破禁锢,奔腾入水。
苏辞盈看过徐悲鸿画的马,但真正看到万马奔腾踏水而来的时候,还是被这种豪情震撼住了。奔涌的水花和扬起的鬃毛都在往天上飞舞,迅猛有力的马蹄踏水有力无所畏惧。只有在这个地方,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受到天苍苍野茫茫,青草连天的通透和畅意。
骑在马背上的人高高扬起马鞭在空中画圈,垂下的五彩线荡出一圈圈波纹,串串水花溅湿了他们的脸,水花上溅,野性和粗犷是他们身上的天然味道。
苏辞盈站在河水一侧,看着眼前震撼的景色想:如果他生活在这里,一定不会被什么枷锁困住。
一睁眼就是广阔的天地,肆意奔跑的骏马,清澈见底的浅溪,沐浴在阳光下的山峰,这样以天为被以地为家,他之前那种难过时心脏发紧的感觉完全烟消云散了。
马蹄声渐远,刚刚那几个骑马的人也下来跟他们打招呼。
在草原上经受风吹日晒,他们的皮肤有着独特的质感,糙但含着野性,古铜色的皮肤并不多见。
导演:“下面由这几位专业老师教大家骑马吧,大家要认真学习,注意安全。”
几匹油光水滑的马被成排牵了过来,骑马老师问道:“我们这里有没有会骑的,来演示一下,我正好教给大家一些技巧。”
这正中厉华眉心,他第一个上马给大家做演示,牵马绳坐在上面的样子确实是有经验的。
那个老师把流程整体讲解了一遍,然后就两个人一组,由老师带领慢慢学习骑马。
苏辞盈学习了上马方法后,踩着脚蹬一跃而上,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分配给他的老师是一个很高的小伙子,普通话不是很好,但眼睛又亮又带着淳朴。
他朝苏辞盈竖起大拇指,牵着绳子在前面带着马慢慢走,每一个动作都说的很到位,蔺川骑马跟他一前一后慢慢走。
苏辞盈渐渐掌握了要领,单手握住缰绳,速度一点点加快,整个人骑在马上眺望远方,身体随着波动上下起伏,发丝飘扬在风中,掌控马前进的时候,好像对世界的掌控力都有在增强。他偏头看了蔺川一眼,问:“我的进步有没有很快?”
在场不会骑马的只有他和徐余嘉,大家都已经开始撒开欢在草原奔腾,他慢慢学习很快也有模有样了。
“很厉害,老师都夸你很有天赋。”蔺川坐在马上,“但你先慢慢来,别骑太快。”
苏辞盈点头,他只是这样不快不慢骑在马上走,就感觉很开心了,天地悠悠,他在其中随心徜徉的感觉很好。
人还是要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多走走,来到这里他一开始上综艺的功利性目的也减轻了很多,被劈腿也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往前走还会有更多风景。
“学长你去玩吧,不用陪着我的。”他看蔺川一直在他旁边,有种拖累别人的感觉,蔺川应该也像厉华他们一样好好骑一骑马才对,毕竟这种机会不是很常见。
不远处徐余嘉和厉华并排骑着马,一脸欣赏地说:“你好厉害啊,有你在我觉得骑马都没那么让人害怕,刚刚我还在想如果控制不好马突然发疯跑出去我该怎么办,毕竟我之前没有骑马的经验。”
徐余嘉一脸崇拜的样子,跟几月前一心爱慕厉华的状态看起来没有半分区别。
“马怎么会突然发疯,你别想太多了嘉嘉。”厉华笑了笑,同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徐余嘉点了点头,“就算有你也会救我的,是不是?”
大家在老师的指导下逐渐对骑马越来越熟悉,徐余嘉一个人在老师的指导下慢慢骑,旁边的厉华不知道去哪儿了。
蔺川没有答应苏辞盈让他自己去玩的建议,他们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厉华飞快驶过苏辞盈身侧,减缓速度的时候,马蹄抬起很高,他冲着苏辞盈喊:“在这儿慢悠悠的有什么意思,走,我带你试试什么叫真正的骑马!”
他都已经骑了好几圈了,看这两个人一直在这儿慢悠悠的,一看就知道蔺川也不怎么会,不然不会陪着苏辞盈在这儿磨叽。
他紧贴着的苏辞盈的马而过,手指微动拍过那马的屁股,大喊一声:“驾!”
苏辞盈的马连同他的瞬间如射出去的箭一样,向前飞驰而去。
苏辞盈感觉到风突然变得大了起来,身下的马像疯了一样甩动蹄子向前飞奔,他简直都要拉不住缰绳,屁股坐在马上一颠一颠的,眼前的画面都变得模糊起来,刚刚老师讲解的让马停止的动作他做了好几次,但一点用都没有,他和厉华并排飞快往草原深处驶去,一切都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奔驰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下的马不停撩蹄子像是想把他甩下去,深深的恐惧涌上心头,他动不了,除了握紧缰绳以外没有任何办法,呼啸的风和飞速踏地的马蹄声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旁边的厉华一开始还能加速冲他喊:“怎么样,这样才叫骑马!”但后来,他很快就说不出话了。
受惊之后的马奔跑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动作,它们只想把后背上的人甩下来。
苏辞盈像是个拴在马上的木偶,身不由己。
好熟悉的感觉,无法掌控自己的方向,也无法掌控自己行进的速度,选择权永远不在自己手里,他看自己,像是灵魂抽离,无法真正地感知这个世界只能随波逐流。
苏辞盈无法预料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会被甩下去,无法稳住的身体每一秒都像是在死亡的线上跳动,连成片的草地抖动成绿色的波纹,这种濒死的体验感,让他的大脑开始放空,甚至一些类似走马灯的画面开始出现。
大雨滂沱的下午,他在激荡的河水中挣扎,水流掩盖住呼吸,他那时也是这样头脑空白,河边传来呼喊他名字的声音,冰凉的手拉住他,费尽全力给予他一线生机,那道力气那么大,大到几乎要把他的胳膊拉断,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子竟然有这种力气。
只是这一次,厉华也身不由己,而且变成了始作俑者,不再是那个拯救他于水火的人。
苏辞盈苦笑,看着身旁的厉华已经逐渐控制住马匹,但没有追上来,只剩他一个人在骑着受惊的马远去。
他再次尝试制止马匹,但它反抗的力道更大了,勾在脚蹬里的鞋子逐渐往外滑出,苏辞盈在疾驰的马背上大幅度摇摆。
难道这就是孽缘?两次遇到危险厉华都在身边,给了我的这条命,这次还你了,不管我是骨折脑震荡或者死亡,这下子算是两清了,我终于不用再心怀愧疚。
苏辞盈已经维持不了坐的动作,在坠马的边缘。他一只脚卡在马镫里,整个身子被甩了下去直接悬空,金色的发尾已经触碰到了地面的尘土,全靠一条腿把他吊在马上。
身后传来疾速的马蹄声,苏辞盈倒着挂在马上,看见一个努力朝他奔驰而来的人,从蔺川的表情中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急切,他骑着一匹健壮的骏马腾跃而来,马鬃在风中飞扬,风声在耳边猎猎作响,握紧缰绳的手臂用力到青筋暴起。
苏辞盈费尽全力把自己挂在疯狂飞驰的马上,就在要坠落的那一刻,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来不及也好,这样就不用再麻烦别人了,也不用再欠人情需要还。
他的身体突然被结实有力的胳膊捞起来,一个愣神之际,就已经被抱起,顺利地从发疯的马上撤离。
身下不再是那匹发疯想把他甩下去的马,而是被控制地很好的,平稳小跑的温顺的马。
十分有安全感的温热胸膛贴在他背后,蔺川轻声在他耳边说:“没事了,别怕。”
熟悉的声音响彻在耳边的那一刻,苏辞盈眼眶一湿,他身后的心跳声如雷鸣一般,比自己经历生死后跳得还要急促。
他整个人坐在蔺川怀里,熟悉又舒缓的薄荷味道淡淡传来,让他经历生死一刻后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蔺川从身后抱他抱得很紧,紧到苏辞盈快要呼吸不畅。急促的心跳一直贴在背后扑通扑通响,好像差点坠马的不是他,而是蔺川一样,怎么他比自己看起来还要紧张。
风吹起苏辞盈的头发,他往后靠在了蔺川怀里,眼神尚未聚焦。
在骑着马回去的半途 ,蔺川看见了刚从马上翻身下来的厉华。
他一脸狼狈好像也是惊魂未定,跌坐在草地上,身上还有很多碎草屑,远处导演组正在赶来的路上,乌泱泱一大群人。
高头大马在蔺川手里像是个听话温顺的宠物,但在坐在地上的厉华看来,就像是个想要他命的野兽,喷着气甩动马蹄朝他走来,他的双腿无力还站不起来,眼前那匹马已经要抬起腿踩在他身上了。
坐在高处的蔺川垂眼看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眼里只有一片冰凉,牵着缰绳的手微动,□□的马抬高后蹄子就要往人身上踢去。厉华眼里全是不可思议的情绪,抓着野草往旁边爬,失声大喊:“你疯了!”他跑的及时,只被擦到一点,踉踉跄跄站起来往回跑,边跑边喊救命。
蔺川驾着马跟在他后边,把厉华吓得飞快移动双腿,就刚刚那个眼神,他毫不怀疑蔺川是真的想弄死他。
马喘气的声音就始终紧贴着背响起,厉华跑得飞快,满脑子都是自己被马踩踏而死的凄惨画面。
远处的工作人员渐渐来到跟前,导演看到厉华被追逐的样子,高声道:“蔺川!”
直到这一刻苏辞盈眼前的画面才逐渐清晰,刚才像是蒙了一层雾,他听见有人在叫蔺川的名字,声音大到让他止不住一哆嗦。
蔺川拉停了缰绳,对着苏辞盈的耳朵轻声说:
“别怕,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