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博中学会在学生吃午饭的这段时间通过教室里的小喇叭放歌曲,美其名曰舒缓疲劳。但大部分学生这段时间都在食堂吃饭,教室里能出气的剩不下几个,也不知道它这是舒缓给谁听。
这天中午,易满写完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其他学生早早的就去吃饭了,教室里就只剩他和白年。
易满和白年都不是特别喜欢人挤人的地方,因此他俩都没急着去跟那群饿狼抢食。
易满放下笔抬头看了眼黑板上方的钟表,离下课刚过五分钟,他扭身打算叫白年一起去吃午饭,却发现白年正侧头望着窗外一棵快长到五层楼高的大树。
此时窗外阳光透过树的缝隙星星点点洒在白年已显锋利的侧脸颊,光影斑驳,像是在白色的画板上甩下了五彩的颜料。
教室的喇叭里适宜的换了下一首歌,正好是周杰伦的《晴天》。
“白年,我突然觉得你挺适合夏天的”,易满看着白年脸颊的光斑随着他回头的动作而平行移动,突发奇想:真像我小时候玩的贪吃蛇吃发光的豆豆。
白年当然不知道易满此时心里正把他当成贪吃蛇,“嗯?为什么?”
易满听到白年的声音,立刻回过神来:“就是感觉夏天会让你显得有生命力”
白年:……
“啊,不对不对,不是说你平时没有生命,就是你在夏天会更有力量”
白年:???
“……好像也不对,哎呀,就是……”
在易满正绞尽脑汁想词造句时,白年忍不住起身提溜着他的后脖领子走出教室,边走边无奈的想,有时间该给他送本汉语大词典瞅瞅。
“哎哎哎,我脖子,要被勒死了”
“勒死算了,毕竟我是那么有力量的人……”
……
到了食堂打好饭,易满瞅了一圈也没看见陆天在哪儿,索性带着白年找了个角落没人的地方坐下。
“哎呦我去,饿死了”,易满放下餐盘急忙夹了一筷子烧茄子丢进嘴里,随后又夹了筷子米饭,搞的两颊鼓鼓囊囊,像是只慌张藏食的仓鼠。
白年默不作声地把在窗口打的煎蛋口蘑汤递给易满,“先喝口汤,不想要胃了?”
这阵子只要易满吃饭快了,白年就会说类似的话,易满一开始还会嗯嗯的点头回应,到后来听多了之后,易满便选择性屏蔽掉了白年的话。
“这个汤挺好喝啊,是食堂为数不多没加葱花姜丝的汤了”。
易满拿起汤碗时心虚的瞟了一眼正在吃饭的白年,心里觉得他不会再继续说下去,喝了几口汤以后,才重新吃饭,不过速度明显有意降了下来。
“对了,今天下午买资料的地方离学校远吗?”
白年瞅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转移话题,也没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意思走了下去。
“不是特别远,先吃饭吧”
“好吧”
白年和易满做了几天李老师给他们的题后,发现有很多题型都是非常新颖跳脱的思路。
他们能感受到李老师选题的用心良苦,但问题来了,这俩心大的人从初试完之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要不是马同正告诉他们成绩,估计连分都不记得查。
可见俩人根本就没把竞赛结果放在心上,一致认为努力就算,爱过不过!
以至于结束完初试后的那段空窗期白年和易满压根都没刷过历年复试的真题,他们就是想写李老师准备的那些题型,也是力不从心。
尤其是易满,一个半小时下来,会做的题型没有多少,每次做完他内心都极度操蛋。
白年在不知第几次看到易满把好好的头发糟蹋成鸡窝后,出口提议先去书店买几本真题资料练练手。
毕竟万变不离其宗,把真题思路掌握了,其他新颖题型不管再跳脱也就只是在这些题的思路上蹦个一两级的程度,无论如何都比直接蹦五六级难度低多了。
不过事与愿违,在下午最后一节课时,突然下起了大雨,那是入春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狂风席卷着雨水拍打在窗上,留下一道道残影抓痕,风嘶吼着雨,雨追赶着风,两相交争的势头迫使窗外那些槐花树都朝一个方向疯狂。
整个大地都处在风和雨的交战之中,大风将地上的游魂吹得四散,天上滚滚而来的乌云让整个世界陷入了昏暗与阴沉。
而学校也因为雷雨的影响被迫停电。
教室里原本安静听课的学生眼前骤然一黑,等意识到发生什么后,便窃窃私语的躁动起来,在加上窗外倾盆大雨的敲打,心里别提有多激动了。
老师只得一遍遍说着安静的话头,最后发现制约不住,也便无奈随他们去了。
大约过了几分钟后,马同正手里拿着两个手机走进来。
“都安静会儿了啊,先听我说,雷雨天气导致学校总闸断了,考虑到你们的安全,主任说这节课和今天的晚自习就先不上了”
班里听到不用上课后,都此起彼伏的嗷叫起来,像是一群见到肉的小狼崽子,整个教学楼响起啊声一片。
正收拾课本准备离开的任课老师无奈回给马同正一个苦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走出教室,内心像是说辛苦了。
等小兔崽子们全安静下来,马同正才继续说:“行了,知道你们高兴,但这雨下的实在太大,一时半会儿你们也离不开学校,我这有俩手机,走读生给家长打个电话,能接的就等雨小些过来接一下”
马同正把两个手机分别递给坐在两边靠墙的第一排同学手里,学生们自发把手机挨个儿传给走读生。
等传到易满手里后,他转身直接递给了身后的白年。
白年疑惑地看向他,易满注意到白年的视线,单挑了下眉,他原以为会得到白年一记白眼随后事情过去,但易满没想到白年问出口来。
“你怎么不打?”,直球开口,这就很白年。
易满摸了摸鼻子,本想把事情囫囵糊弄过去,他不是特别喜欢告诉别人自己家里就他一个人的情况,但是他忘了白年早已不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白年了。
易满看白年耐心等着自己,没办法只能跟他说了家里没大人的实情。
其实白年很早以前就有怀疑过他一个人住的可能性,因为不管他们学到多晚,易满从没有收到过家里人的电话;在和陆天他们聊天时,易满也从没有说起过家里人。
但白年总是下意识在脑海里否定这个想法,总觉得如果是真的那就太残忍了。
“哦……”
而等这种情况真从易满口中说出时,白年也只能楞几秒钟随后不知所措的回答一个“哦”字。
白年知道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是怎样的孤单,因为他小时候就是如此过来的。只不过他还有慧姨照顾自己,家里总会有两个人,而经历过那些事后他也早已不是儿时需要陪伴的孩子了。
可当白年知道易满从初三开始便一个人生活后,他心中升起一种名为难过的感受。
那是一个每天热情嘴角带笑的人啊。
白年想:这样的人本不该和孤独联系在一起的。
借着昏暗的教室,白年不露声色的把准备给慧姨打电话的手放了下来,随后将手机递给另外的同学。
看见白年的行为后,易满疑惑问道:“你怎么不打电话?”
白年靠着椅背抱胸,在昏暗的教室里捕捉到易满那双亮亮的杏仁眼后,心中充满复杂但嘴角仍带笑的说:“我家里也没人,和你一起等雨停吧”
易满说不出听完白年的话后是什么心情,他总觉得白年刚刚抬手是准备打电话的。
……
最后,班里陆陆续续的同学都被家长接走了,住宿生也早就回到宿舍。整个班里就只剩易满和白年以及他俩两个手机手电筒打出来的光。
“你说在这种夜黑风高的天气,会不会有小鬼突然从你身后冒出来?”
易满在和白年成功劝说马同正回家后,又孤身二人回到座位上。
这话就是易满在坐下后的下一秒说出来的。
白年:“……”
“你平时都在看什么,脑子里怎么这么多奇思妙想”,教室里漆黑一片,只有那两束光笔直的投射在易满和白年中间。
突然,两束平行的光有了交叉,是易满拿起其中一个手机放在自己下巴下方。
“看鬼片喽”,随后易满做了一个自认为狰狞的恐怖表情。
“噗”,白年哈哈笑了起来,那是一个畅快淋漓的笑,白年从没想过自己会笑的如此开心,也从没想到会在还有人在场的情况下笑的那么肆无忌惮。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易满看见白年脸上生动的表情,也被传染的哈哈大笑起来。
以至于两人都没注意到外面停在半空丝丝缕缕的雨水,以及骤然停下来的那道将闪未闪的雷电……
那天晚上,两个人在只有两个手电筒照出微光的教室里说了很多话,虽然大多数时间仍然是易满开口,但终究不是一个人的雨夜。
易满讲述了自己小时候因父母工作去山东生活的事情,告诉白年自己在那个时候遇到过一个很好很好的叔叔,那是易满父母的同事。
“那个叔叔经常在我爸妈忙的时候带我出去吃饭,每次都会给我买爸妈不让吃的糖果”
“你能想到吗,他还会帮我逃课,我记得当时有一个我很想去游乐园,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就一定要那天去”
“但是还要上课啊,叔叔就跟老师打电话说我生病了,帮我请了一天假,然后带我玩了一下午哈哈哈哈”
“他还送了我一个超可爱的玩偶狗,它和赤小长得有点像,都是黄白相间的毛,赤小你还记得吧,就是那天我们第一次遇到你看到的那条小狗……”
“嗯,记得”,白年安静地听易满绘声绘色的娓娓道来,少年周身意气风发,白年像是认识了那时自己从未见过的易满。
窗外断断续续重复着停止与流动的雨水,像是贝多芬手中的音符,奏出山泉流淌的叮咚作响。
时间像是一个得到闲暇时光的生灵,累了就停下来歇歇,等休息好了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