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瀞和郁离捎上冉愉，匆忙赶往金石城外的树林里找人。找到重寒酥时，他已经在天寒地冻的北境急出一头汗。
常瀞印象里的重寒酥向来是从容自若的，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失措的一面，他递上一条帕子，放缓语气：“慢慢说。”
重寒酥定了定神，开始讲述褚游离奇失踪的经过。
郁离听完终于心死，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树干才停下，然后他像失去了全部力气，倚着树干缓缓滑坐到地上。
半晌，他掀开面具，胡乱擦了一把脸，语气颤抖，道出有关鸡鸣巷巷主契约的始末。
冉愉惊呼：“怎么会……”
常瀞呼吸一滞。
重寒酥顿觉天旋地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一刻钟前还活蹦乱跳的诸游就这样离他们而去了。他扶住一旁的树干语无伦次：“你的意思是……是……褚游死了，不对不对，他都去了鸡鸣巷，他早就死了……，你是想说……”
郁离扣回面具，道：“是，他彻底魂飞魄散，没有轮回的机会，这世间从此再也无他。”
重寒酥手里捧着的草药撒了一地，喃喃道：“他还有话没对我说完，他最后想说什么，我应该听完再去采药的。”
眼下所有事情都暂时告一段落，郁离还记得先前诸游曾说打算向重寒酥表明心迹，如今想来他最后没说完的应当就是这件事。
他把话咽下，只是对重寒酥轻声道：“或许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也不知最后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这些话，对他们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过，诸大哥，你应当是希望此刻我什么都不说，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郁离慢慢绕过重寒酥，向林子外走去，却被常瀞一把攥住胳膊。
常瀞脸上写满了惊惧：“你也会这样？！”
郁离对上常瀞的视线，凄凄道：“我……”
“说你不会！”
“我……我没办法保证，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明明鸡鸣巷之前那么多年都是安安稳稳的，安稳到我都快忘了这件事。”
常瀞沉默片刻，扯起郁离的手就走：“我们现在就去酆都，找酆都老头撕了这破契约，这巷主咱们不当了！”
“常瀞！你冷静一点！”郁离被他带着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后，用了很大力气才甩开常瀞的手，“没用的，这契约解不了。”
常瀞停下脚步，额前的碎发盖住眼睛，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很小：“那你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我明明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
“在那之前，我都会陪着你，不会和你分开。”郁离轻轻牵起常瀞的手，摇了两下。
“不够。”常瀞回握住郁离的手，紧紧握住。
郁离回应不了他，自从诸游出事，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尽快赶回鸡鸣巷，看看巷子里的情况。
如果鸡鸣巷当下的状况很糟糕，下一个出事的，恐怕就是他。快点赶回去，及时应对，才有希望。
他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施姐姐一直联系不上，我现在想快点回巷子里，你是先回上清境述职，还是和我一起？”
没等常瀞回答，重寒酥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他和你一起，上清境那边我一个人回去就够了。”
常瀞向重寒酥投去感激的一眼。
重寒酥弯腰将散落一地的草药一一拾起，轻轻放进竹篓里：“快去吧。”
存在感略低的冉愉默默从角落里挪出来：“既如此，承蒙各位仙君一路关照，晚辈也告辞了。”
郁离唤他：“和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会经过太虚山，刚好捎你一段。”
冉愉：“那麻烦了。”
告别重寒酥，他们便匆匆乘上郁离的飞行傀。
诸游的逝去如同一道巨大的暗影笼罩在他们心头，明明此刻穿行于云雾之中，脚下雾凇沆砀，美得出奇，却无人有心思赏景。
云雾笼在身侧，远处什么也看不清。
郁离心烦意乱，眼前一会儿闪过咧嘴大笑的褚游，一会儿闪过气到尾巴全都翘起来的施娘，还夹杂着鸡鸣巷平日里烟火气十足的景象。他不断朝身下的飞行傀输送灵力，只想它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飞行傀的速度很快，转眼他们便出了北境。
冉愉这时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打破了一路上的安静：“那个，我有事想说，虽然只是一种猜想。”
郁离：“说吧。”
冉愉：“我方才又将这些天发生的事通盘放在一起理了一下，你们说，上清境仙逝一事和鸡鸣巷主履行契约相不相似？”
常瀞坐直身子。
郁离：“上清境仙逝，不留遗体，消失的无影无踪，巷主契约魂飞魄散，同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样一看，是很相似。”
常瀞补充道：“鸡鸣巷巷主签订契约，其目的是为鸡鸣巷挡灾。如果说这两件事的性质相似，那么上清境需要小仙仙逝，同样也应该是为挡灾。天尊曾说过，上清境近年来仙逝的小仙都是作为牺牲的替代品，也正印证了这种猜想。”
冉愉皱眉：“如此看来，飞升入上清境和在鸡鸣巷当巷主，也算不得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啊。这简直……简直就像是……”
“像是将我们当作消耗品。”常瀞一针见血，“只是，郁离你们是为鸡鸣巷，那我们又是为了什么？为上清境？可上清境已经集中了当今世间最强战力，除了魔物，再没有能对上清境产生威胁的存在了。所以上清境留着我们这么多人，是为了魔物？”
郁离喃喃自语：“魔物的封印怕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牢固……”
正说着，有一大群飞禽一边大叫一边从他们身后振翅疾冲而过，飞行傀顿时被冲撞地上下颠簸。
费了好一番功夫，郁离才稳住飞行傀，他紧锁眉头：“这个季节怎会有如此多的飞禽聚在一起？”
他凝神朝北境的方向眺望，发现在北方天边的尽头隐隐覆盖着大片黑色。
“那是什么！”冉愉惊呼，他同样瞧见了那一片正在不断扩大的黑影。
常瀞刚准备起身仔细观察，忽然一阵熟悉的恐慌感伴随巨痛从心口铺开。他控制不住身体，一头栽倒，弓起腰背，额头冒出一串一串的细汗。
“常瀞！常瀞！你怎么了！”郁离和冉愉一回头就发现常瀞的异常，焦急万分地围过去。
可常瀞痛到根本说不出话来，神志越来越模糊，眼见就要昏迷过去。
郁离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不明原因的发作，还是和上清境的“仙逝”有关？
“他没事，别担心。”一道充满疲惫的声音落在飞行傀的末尾。
郁离眼神警惕追随而去，在看清楚来人的脸后，瞬间放松下来，他仿佛是见到了救星，急忙道：“天尊！您快看看常瀞！快救救他！”
湛昀眼睛底下挂着两个浓到十分醒目的黑眼圈，再一次安慰道：“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得了天尊的担保，郁离将信将疑按他所说的，守在一旁等待。他跪坐在常瀞身侧，不时为他拭去头上渗出的冷汗。
果然如湛昀所说，没过多久，常瀞的情况便渐渐好转。
常瀞气若游丝，倚在郁离身上，浑身虚弱，像是被巨石来回碾了好几圈，但诡异得找不出丝毫伤口。他捂住心口问道：“天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湛昀的娃娃脸上满是化不开的忧虑，他摇了摇头，对郁离道：“先让你的傀先降下去。没时间了，等下我会把你们所有不解的困惑一一道明。”
没多犹豫，郁离操纵脚下的傀，将众人稳稳带回到地面上。
降落处恰好是一片树林，湛昀飞快扫了一眼北境方向的天空，拿出一张符纸注入灵力拍到树上。
一个小型阵法拔地而起，笼住他们四人。
“这是？隔灵阵？谢榕的隔灵阵？”常瀞惊疑。
谢榕自创的隔灵阵十分复杂，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能施展成功。而将阵法刻录进符纸本就对阵师有极高的要求，更别说隔灵阵这样复杂的阵法。
“是，他也就成功了这一张符，还把它留给了我。也幸好他留给了我，不然我还不知道这些消息要如何传递出去。”湛昀叹气，“好了，长话短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你们先听。”
“好。”
湛昀思索片刻，从他接手上清境天尊之位开始讲起。
他本是西域一大国的大皇子，文韬武略，修为高强，自小被当做未来的统治者培养。因此，他对刚飞升没多久，就一步登天成为天尊这件事，接受的十分坦然。
湛昀对上一任天尊没多少印象，只是从旁人口中拼凑出一个在位期间兢兢业业，每天都板着一张脸发愁，但不知道在愁什么的模糊形象。
没想到，上任天尊缘何发愁的秘密，他在接任堪堪半月之时，就给破解了。
紧接着，他也步入上任天尊的后尘，开始每天板着张脸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