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蕊保持冷静，摸出一枚精致的口哨出来。凑到唇边，她悠悠吹响，里面哭声渐渐凝滞、消失，最后恢复安静。
她打开门，将躺在地上睡晕的人背出，让苏溪将人送到床上。
白潇潇沉睡在床铺上，微红眼角挂着泪珠，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
苏溪冷不丁问：“我们不能趁现在杀了校长吗？”
方蕊没说话，楚心道：“打不过，他至少是五瓣诡异。”
“把所有道具都用上，不行吗？”苏溪道，“我和蕊蕊存了不少东西，我可以能用粘液缠住校长，你们趁机动手。”
楚心依旧摇头，坐在椅子上翻开书本，语气平和：“我们没有回溯机会了，再冒险，我们可能都会死的。”
微微停顿一下，她保持着声调不变，道：“这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即便我们能在副本里改变，也影响不到现实世界。”
没有意义。
最后四个字，她没有说出来，卡在喉咙里，总觉得有几不适。
“那就要眼睁睁看着吗？”苏溪气恼，“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你不生气吗！”
楚心回眸看她，清淡眼里多出几分认真：“无论如何，活人更重要，再生气，这里也只是一场副本，都是假的。”
苏溪气结，总觉得她太过冷漠。
方蕊站出来打圆场，拍拍她道：“好了，别气了，楚心说的没有错，我也理解你生气的点，但不该这么冲动，先冷静一下吧。”
苏溪用脚踹开椅子，气呼呼地坐了上去，抱着手臂不说话。耳边传来笔在纸上摩擦的莎莎动静，她回头一看，楚心已经若无其事地开始学习了，顿觉更生气，嘟囔道：“还有心情学习呢。”
方蕊轻轻碰她一下，要她不要起冲突。
楚心没有理会，依旧专注地学习。
不知多久，3号床位上响起些微动静，楚心停了笔，仰头看过去。方蕊和苏溪也同时看向她，目含担忧。
白潇潇迷茫醒来，左右看一眼，在留意到身上痕迹时，眼眸蓦然一红。
她垂下头，看向下面的三个室友，几人都没说话，只是彼此静静对视，她眼眶红得更厉害，抹抹眼角下床，就红着眼离开了宿舍。
“我去看看！”
苏溪跟随上去，宿舍气氛再度沉闷。
方蕊走到楚心身侧，看她笔记本记得工工整整，笑着道：“我们以前上学时，都不喜欢学习的，我看你学得倒是很认真。”
“没上过学，稀奇。”楚心道，“也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知识。”
“嗯？没上过学？”方蕊愣一下，“小学初中都没上过？”
楚心摇摇头。
“啊？”
“我住的地方偏僻，没有学校，父亲会在空闲时候教我，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我自己在看童话书。”
方蕊眼里闪过怜惜，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各种山沟沟地区，语气都温柔许多：“喜欢就多学学，多看书是有好处的。苏溪那边……你别介意，她就是急性子，一点就着，什么情绪都掩饰不住，但她对你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楚心点点头，“她是好人，愿意为一个副本里的女孩去拼命。”
方蕊笑笑：“好，那我就不多说了，你学吧，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们……唔，知识可能忘得差不多了，但让我们推荐书籍、帮助你了解大学生活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好，谢谢。”
苏溪没多久回来，闷闷说白潇潇躲在角落里哭：“她有好多次想要打电话回家，但都没打，最后看起来是放弃了。”
“别想了。”方蕊道，“这是过去的事情，副本要我们做的，就是‘看’，虽然不明白看这些有什么用，但感觉这次副本很照顾我们，没有太为难，触犯规则时锁住我们……很奇怪。”
楚心轻轻转着笔，只当没听见她们两人的对话，停顿片刻后，继续集中注意力学习。
到晚上，白潇潇回来，她避开所有人，主动拉开距离不言不语，静静坐在座椅上发呆。
她被副本认定为是坏孩子，从此给楚心三人的指示，都是各种霸凌言论，她们尽可能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用缓和手段来解决，但眼看着白潇潇越来越憔悴，从最初明媚温柔的清澈女孩，一点点变成不修边幅、眼神阴沉、麻木空洞的诡异人偶般。
是夜，楚心站在宿舍顶楼楼顶，微风拂过她的发丝，贴在脸庞衬得她满身清冷。
她仰起头看着皎洁圆月，手轻轻放在胸膛心口处，轻声道：“父亲，活人比死人重要，但这样忍着，是对的吗？”
对面男生宿舍楼窗子内闪出道红光，映在楚心的眼底，她没什么情绪道：“父亲，我想杀人了。”
听着两栋宿舍楼里的动静渐渐沉寂，夜色愈深，楚心平静好心绪，缓慢转身，下楼回到303寝。
宿舍里只有方蕊一个，没看见白潇潇和苏溪。
方蕊道：“小溪又得到单独指令，出去跟随白潇潇了，我们等一等吧。”
楚心轻轻颔首表示明白。
她们各自做事，晚间都有各自打发时间的方式。
楚心依旧是刷题看书，她的书桌东西是最满的，满满当当都是各种习题和书籍。
大约一个小时后，苏溪回到宿舍，看她脸上愤怒神情，就知道这一趟又没发生什么好事。
她气得摔上门，靠着门缓了缓，才咬牙道：“哪怕是过去的事情，真的没办法阻止吗，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现实里不会改变分毫，可我还想做……”
方蕊走过去拍拍她：“冷静，你先说，看见了什么。”
苏溪愤怒道：“校长在pua她！白潇潇都得斯德哥尔摩症了，竟然主动去抱他，还很依赖他的样子，还、还要什么奖学金和奖项！”
停一停，她又骂了一句校长：“那个混账！”
她动动嘴角，又吐出一句话，这句话仍旧带着她本人的愤怒，内容却相当尖刻：“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去巴结校长要好处，和**有什么区别，亏她前几天还哭，我看都是装的，指不定是她先勾引的！”
说完这话，她错愕地睁大眼眸，恨得扇了自己一巴掌。
方蕊忙拦住她：“我们知道，是副本强制你说的，你冷静一下。”
楚心轻轻转着笔尖，垂眸不语。
宿舍外响起脚步声，三人都停了话，苏溪背转身去，没脸去看白潇潇，却忽见半空又有剧情提示。
她愣一愣，看向楚心和方蕊，见她们面色如常，就知道又是只针对自己的提示。
压低声音，她迅速说了一句：“副本要我讨好白潇潇。”
方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宿舍门推开，白潇潇从外回来，依旧是阴沉模样，但脸上挂着古怪的愉悦笑意，像是在被强行控制欢笑的木偶，也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
苏溪轻吸一口气，挂上笑脸走过去：“潇潇，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白潇潇微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话，轻声道：“嗯……有点事。”
“诶，看你气色不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苏溪道，“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和自己钻牛角尖，也别自暴自弃，可别把别人的错误加在自己身上。”
白潇潇愣愣看着她，嘴角多出点真心的笑意，能看得出往日的样子，她轻轻说了句“谢谢”。
苏溪将自己桌上买的水果给取来，放在白潇潇面前让她一起吃。
沉闷的宿舍氛围有所好转，楚心和方蕊都自在许多。
原本2号床位的谢蓉，不是什么好人，接近白潇潇是想要趁机得到好处，但苏溪不管这些，尽可能安慰陪伴白潇潇，每天和她同进同出。
白潇潇看起来好像心情开阔了些，但人却越来越憔悴，渐渐有诡异白潇潇的样子，她脖颈上的项链，两边都已经变成校徽的图案，再没有心形。
这一日，苏溪疲惫回到宿舍，丧丧地坐在椅子道：“校长看上其他女孩子了，最近白潇潇很崩溃，一直和我诉苦，刚才还和我说，想要杀了校长永远和自己在一起。她怎么就看不明白，校长是坏人呢。”
“她看得明白。”方蕊道，“这只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她没办法面对这个伤害，也正说明她被伤得很深。”
苏溪嘴角动一动，最后道：“她有点疯，你们小心点吧，刚才在外面，我看见她把人给拖去打了。”
正说着话，方蕊轻轻“嘘”一声，示意门外，是白潇潇回来了。
三人都不说话。
白潇潇推开门进来，阴森的目光盯着三人，冷哼一声，走到自己的座椅旁。
苏溪走过去，小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白潇潇凶狠瞪她一眼，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是想要讨好我，拿到好处而已。”
“我没有……”
“行了，别演了，怪没意思的，你当我真不知道你们在背后怎么说我的吗，你说我脏，我看你比我还脏，背后骂我，当面却要利用我得好处，恶心。”
苏溪愣住，却没生气。
白潇潇翻个白眼，道：“滚，别来烦我。”
她似乎很暴躁，各种摔砸，只有在写日记的时候会安静些。
到了晚上，白潇潇的这股燥意愈发控制不住，熄灯上床后，她反反复复地折腾，最后掀起被子尖叫一声，吼道：“你们都给我滚！”
苏溪想到上次的纸条，轻声道：“你失眠了吗，要不要我唱歌？”
“让你们滚！谁要听你们鬼哭狼嚎！”白潇潇用力拍打着床铺，震动得整个床位都在晃动，震感蔓延到楚心这边。
她见三人都不动，眼眸里渐渐因恼怒而通红，长发凌乱飞起，不断变长，唰一下向楚心发起攻击。
楚心灵敏地翻身跳下床，避开了她这一攻击，白潇潇愈发恼怒，开始无差别攻击。
方蕊和苏溪也从床上跳下来，苏溪用粘液缠住白潇潇，方蕊则取出一根短棍拉长，权做防御。
白潇潇尖叫嗓音释放出污染，方蕊和苏溪都吃下糖果，楚心没有理会，站上前扯住白潇潇的长发，一把扯断。
她的头发再度疯涨，攻击全部都集中向楚心。
方蕊着急看着，退后时手边忽然摸到一张纸条，她拿起来看一眼，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大声喊道：用剪子剪短她的头发，不会生长！剪成秃子，会失去所有攻击力！”
这又是一项霸凌，这白潇潇生前所经受的真实经历。
但她们眼下却没有什么办法。
苏溪犹豫，楚心果断拿起剪子，冷漠地下刀剪了她的头发，一路齐跟剪到发尾，不再生长。
“苏溪！”方蕊喊，“她是诡异，你清醒点！”
苏溪咬咬唇，用粘液帮忙控住白潇潇，好让楚心去剪掉她的头发。
乌黑长发少一点点少去，全部都落在地上，铺满整个宿舍的地面。
白潇潇看着宿舍阳台门映出的自己模样，光秃秃的脑袋、阴沉泛白的脸庞，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尖叫一声，捂着脑袋呜咽哭泣，泣声道：“他不会喜欢我了，不会了……”
“潇潇……”苏溪靠近想要触碰她，被她一把挥开。
她哭红着眼直起身，充满恨意地眼盯着三人，咬牙切齿想要说什么，最后将话语全部咽回去，捂着脸便崩溃向外跑。
宿舍里安安静静的，方蕊眼眸轻轻闪烁着蓝光。忽然她脸色一变，道：“白潇潇跑上了楼顶！”
三人顿一瞬，立即向外跑，一路跑到楼顶。
周围一切径直似乎变得模糊，只有风呼啸在耳边。
白潇潇顶着光头站在大楼边缘，眼角流下一行血泪，她仰头看看月亮，眼神里疯狂消失，脖颈上的项链恢复心形，脸上一片解脱。
“潇潇！”苏溪大喊，“你回来，别做傻事，头发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其他事情，我们也能帮你！”
白潇潇徐徐回眸，脸庞是最初见到的温柔模样。
她怔怔看着三人，眼眶蓦然一红。
抖动唇角，她刚想说什么，却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出两步，坠落下万劫不复的地狱。
“潇潇！”
三个女生冲到栏杆处，蓝色的粘液伸出来想要抓住她。
白潇潇伸出手，却怎么都触碰不到那粘液，她不甘心，不甘心被副本这样操控，她也是